5月3日晨读

登楼也可销忧，诚者斯言！

武康大楼 子安摄 2020年9月25日

看到这个标题，有人以为我身在浙江台州市的天台山景区。这确实也是我的一个梦想。此生有幸登过这山那山的，甚至在唐古拉山口如银幕上的慢动作般走过几十米，在铁力士山经过长长的冰洞才登上山顶。但天外有天，山外还有山，天台山就属于那些我还没有去过却很期待拾遗补缺的名山之一。然而在防控新冠疫情中，浦东和浦西先后闭关了二十余天，上海犹如围城，所以我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外出闯荡。与其成为他乡的流寓者，不如与两千五百万同城居民感同身受地共渡难关。

我这里说的天台，指的是所住公寓顶层的露天平台。我是三十多年前举家搬迁到这栋曾经是霞飞路上的第一高楼，其实也仅六层，平台则在七层，约有一百平方米，既可观景，也可晾晒衣服。一侧为一排储物间，另两侧则是城墙垛口造型的护栏。垛口与公寓的外立面曲体结构合为一体，形成装饰主义风格的仿法国城堡建筑。居住在此“城堡”的三十余年中，我很少光顾顶层的天台，而仅封城以来我和家人就登临了三四次。虽说在屡次核酸检测中，本楼居民一直保持阴性几连冠的纪录，可是也只能在小区过道、草坪和楼道里走走。因为实在无聊烦闷透顶，我们一家便开启了天台之旅。

电梯本来可以直达顶层，但不知为什么按钮只设定到六层，再爬十几级楼梯便可走上天台。在天台东南侧的垛口，沿淮海中路上空一路望去，近处是有鸽群来回盘旋的梧桐区老洋房，可惜已听不到鸽哨婉转的声音。中景是武康大楼，但只能看到上面几层。记得去年平安夜时，有一家阳台上爬了个模拟的圣诞老人，吸引过许多路人的眼球；再过去便是上海图书馆颇为硕大的建筑，但思想者的雕塑被遮蔽了。远景则是直冲云霄的上海中心，因为高耸，才能被远望。黄浦江上汽笛的长鸣和回声，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过去可以传到几十里外，我一直把它听为来自或去向远方的声音。从西南侧的垛口望去，建筑物连绵如起伏的山峦。直达徐家汇的华山路，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弧度，但不影响望到徐家汇商圈的一角。如果从架在平台上的铁梯再上一层，里面是大楼水箱的位置和机房。三十年前站在上面，东南西北都可眺望，可惜现在的视野大约被阻挡了一小半。

淮海中路和拓宽后的华山路，是交通十分繁忙的主干道，子夜后还可听到汽车在柏油路上疾驶而过的摩擦声，更有骑哈雷摩托和开豪车飆车而过的轰鸣声。附近不仅有徐家汇商业圈，地处五岔路口的武康大楼因成为网红地标建筑而天天人来车往川流不息，说日均有三万人次在此摆拍、抓拍、游荡和喝咖啡，已是保守的估计。它在精神方面的某种游荡功能，远超购物消费功能。但节假日人群过于密集，成为一个槽点。然而当我前几天在平台上俯瞰和远眺淮海中路和华山路时，日常车来人往的通衢大道，如被施过魔法似的变得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人和车经过。连往常满大街骑着助动车快进快停又快奔的快递小哥，也突然不见了踪影。这种突如其来的荒芜带来的空寂感，是颇为惊人的。我知道，这座原本生机勃勃、日夜不息的国际大都市，在执行封控的一刹那就开始不同了。

时常登楼使我想到了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登楼赋》。公元204年王粲久客思归，登上荆州当阳的麦城城楼，纵目四望，百感交集，写下了这篇传诵千年的名赋。此赋开宗明义说：“登兹楼以四望兮，聊假日以销忧”。可见登楼也可销忧，诚者斯言！（王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