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抑扬顿挫的川音哟

船抵奉节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虽然白帝城不在此番旅程之列，但眼瞅着它近在咫尺，我们终是心有不甘。于是央了一个返程的船家，将我们几人从江上捎到白帝城下。

峡谷里的白昼总是特别的短暂。我们来不及品味“朝辞白帝彩云间”的诗城风韵，亦不曾领略“刘备托孤”的古城底蕴，甚至连惊叹夔门天下雄的壮景也略显奢侈，便移步换景，匆匆下山。因为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如何回城的现实问题。

白帝城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去往奉节的陆路，30余华里。彼时客车了无踪影，伙伴们的心情忽然像极了此时三峡的天空，越发暗淡下来了。

一条简易的山路，绕着山腰逶迤前行，我们就这样灰头土脸地走着，方才兴奋的劲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汽笛声，紧接着，一辆空载的大货车便卷席着灰尘戛然而至，贴着我们的身体停下。不及细言，那个只从驾驶室里探出黑红脸膛的汉子似乎有点不耐烦，一言不发地大手一挥，我们便手脚并用，翻进了车厢。

很快，汽车又轰轰地疾驰起来了。川东大山里五月的天气，还很寒凉，呼啸的山风吹得手生疼，我们紧紧抓着车厢板，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丝毫不敢放松。山路并不宽敞平整，一边悬崖绝壁，另一边万丈深渊，车急转弯时也不见减速，让几颗可怜的心脏一会儿跌到地上，一会儿飘向半空。

正当大家七荤八素之时，汽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便听见路边有人叫骂开来。探出头去，原是汽车惊扰了一群家禽，惹得路边人家不满。那司机也不废话，蹬开车门翻身下车，从腰间拔出一把短柄匕首，奔那叫骂之人而去。于是，那地上就好似冷水泼进了热油锅般热闹起来……

被人劝解开后，这个精瘦结实、脾气暴躁的川东汉子重新上车，似乎将车开得更快了。见识了司机的血性，我们都有点儿后悔，便悄悄在车厢里紧张地商议起给司机的带路钱。

很快，货车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左边，一座小石桥的那一边，漫山遍野闪耀着星星灯火。司机一声吆喝，于是我们赶紧下车，等不及拍去身上的灰土，便忐忑不安，将小心叠好的钞票递上前去：“师傅，您看够——是不够？”那汉子一愣神儿，很快就见他厌恶地将手一挥：“要——不得！”随后一脚油门，大车便绝尘而去。

“要——不得！”这一声抑扬顿挫的川音哟，现在仍时常地回荡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