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勒

“我们又得到了一位领袖，一位不可思议的竞争者，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和我这样只能在场下和训练里激励队友的人不同的是，他能够靠球场上的表现促进队友的发挥。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他加入我们了。”

这是3年前，当吉米·巴特勒和迈阿密热火签约时，乌多尼斯·哈斯勒姆说的话。那时候他一定想不到，3年后，他会指着巴特勒的鼻子咆哮：“你根本不是一个领袖！给我安静，不然我会打你的屁股！”

没有库里、克莱和格林的勇士队在下半场开始后不久打出了一波19比0的高潮，热火叫了一个暂停，哈斯勒姆和巴特勒在暂停期间互相叫嚣并爆发了肢体上的冲突，斯波尔斯特拉把战术板砸向了地板。那一瞬间的画面在赛后成为了NBA的焦点。

赛后晚了30分钟才姗姗来迟的斯波在媒体会上把这场冲突称为一个机会：“这场小冲突不会影响球队的长期计划。我们今天被揍得很惨，每个人的失望都溢于言表。赛季中就是有的一些这样的时刻，你可以抓住机会，在这些挫折和失望中振作起来。”

嘴硬解决不了问题，事实就是，热火显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在最近的9场比赛（其中8个主场）里输掉了6场。在率领热火打进总决赛两年之后，巴特勒终于久违地展示了自己性格里更衣室炸弹的那一面。

半个月前，卡尔-安东尼·唐斯打破自己创造的森林狼队队史纪录，拿到了60分。当比赛结束后，爱德华兹和贝弗利们和他抱成一团，趁他接受采访往他的头上猛浇冰水。沉浸在欢乐之中的唐斯总结这种感觉，不由得忆苦思甜：“爽啊，自大学毕业以后，我们的球队的气氛从来没这么好过。我的队友真的在疯狂地庆祝，这和我当时拿56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能听出唐斯的意有所指。4年之前，唐斯在一场关键的季后赛争夺战里拿到56分，创造了当时的森林狼队史单场得分纪录，击败了亚特兰大老鹰。据唐斯回忆，在那场比赛之后，没有人庆祝，没有人用凉水浇他，没有人承认他们刚刚见证了一个“历史性的夜晚”。老将贾马尔·克劳福德是唯一对此上心的人，他在赛后叮嘱唐斯，最好把自己这场比赛穿的球衣保存起来，不要把它随便扔进洗衣店。而当时大家眼中森林狼的球队领袖巴特勒，甚至没有给唐斯发一条祝贺的短信。

你可以从唐斯的回忆里看到巴特勒梗着脖子的硬汉形象。硬汉不笑，硬汉不屈，硬汉流血不流泪，硬汉就该有铁石心肠。在生涯早期，大多数队友的心目里，巴特勒的硬汉形象都和东亚文化里的传统严父形象高度重合，队友很难从在他的嘴里听到半个表扬的词。在芝加哥打球时，他曾公开批评球队里的年轻球员不够努力、不够专注，此举激怒了他的队友、教练和管理层。隆多当即反唇相讥：“当我还是年轻球员的时候，带我的老将从来不会对媒体抱怨，他们有什么意见会直接对我说。球队里的年轻球员不该被责怪，他们已经尽力了。如果有谁是应该被质疑的，那只能是球队的领袖。”

同样的事情后来也发生在了明尼苏达，巴特勒不止一次在球场和训练场上指责唐斯和维金斯“太软”。在带队打进季后赛的那个夏天，他公开对球队的年轻球员表示失望，坚决要求被交易，并在被拒绝后把ESPN的摄制组带到了球队的训练场上，留下了那段名动一时的金句：“谁是这支球队里最有天赋的人？是唐斯。谁是这支球队里最受上天眷顾的人？是维金斯。谁是这支球队里最努力打球的人？是我！”

有人说，他这样大闹一番只是因为森林狼不愿给他顶薪。有人说，那场闹剧是他别有用心的安排。还有人说，巴特勒是个假硬汉。证据是他总是在场上对着对手指指点点，在场下对着媒体喋喋不休，却从未像人们想象中那样，直接向对手挥出一拳。这种想法很单纯，但不合理：在NBA，硬汉不一定需要挥拳，硬汉只需要带队取胜。

那些恶评，巴特勒根本不在乎：硬汉很难有朋友，尤其是像巴特勒这样头硬嘴也硬的人。

这支热火队有着足够的冠军文化。他们有冠军管理层、冠军教练、冠军控卫和一位上赛季的冠军防守悍将。巴特勒在泡泡里把热火带进了总决赛，阿德巴约有一枚奥运会金牌。在几天前，他们还是东部第一。我们本不该质疑这支球队的选择，但当巴特勒、斯波和哈斯勒姆的吵架细节再次被曝光，大家才骤然想起，他也是人们口中糟糕的队友，更衣室的毒瘤，一位总是和他人产生矛盾的运动员——但真正难熬的，其实也并不是这一点，而是巴特勒梆硬的嘴之外，他那梆硬的手。

对于不看热火队比赛的球迷来说，我们得要科普一点常识：自2020年的总决赛以后，在距离篮筐10英尺以外的所有区域，巴特勒都投不进球。本赛季他的三分命中率是20.2%，在最近两个月是38投6中。在那些触目惊心的红叉背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放空却无法回应的尴尬。这导致热火在所有比赛的关键时段进攻表现都非常糟糕，对手只需要固守内线，然后逐个盯防热火的个别射手便可高枕无忧。

巴特勒不是不明白，只是他确实投不进球。他职业生涯一以贯之的打法和他以30顺位进入联盟，从一个顽强的角色球员为大家所知有关。在2020年的泡泡里，他确实投进了一些足以为他职业生涯定义的关键好球，证明了这位硬汉在关键时刻的大舞台上依然很硬，但那只是昙花一现。在去年对雄鹿的系列赛里，他糟糕的投射让球队遭遇了横扫。而在今年，他的投射甚至又进一步下滑了。

他打得还是很硬，投篮的手更硬。这位视尊严和胜利为生命的硬汉不是不知道自己投丢球会拖累球队，所以他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上述的那些工作中去——防守、空切、快下、发起挡拆、造罚球——哪怕他已经32岁了。热火在常规赛前70场的出色表现掩盖了很多问题，只有最铁杆的热火球迷会开始嘀咕：为什么希罗身边站着卡莱布·马丁和马克斯·斯特鲁斯时也能带着热火状态神勇，巴特勒回到场上以后热火进攻就一落千丈呢？

无论如何，在他的问题又一次在季后赛里完全爆发之前，热火依然需要巴特勒上场，需要他做那些他擅长的事情。你也不该怀疑他是不是硬汉：如果一个人乍看起来像是硬汉，说的话像是硬汉，在每个攻防回合里都打得像是硬汉，和人冲突时骂起来像是硬汉，带队的成绩也像是硬汉，那他就是个硬汉。

这位硬汉在11年的职业生涯里每场比赛里全情付出，一如既往地咒骂每一个不让他赢球的对手或者队友。你可以质疑他的能力是否被高估，性格是否过于激烈，但你不该质疑他的职业素养、强硬程度和好胜心。纵观巴特勒的职业生涯，他依然表现得像是一个依靠奋斗改变人生的真实美国梦真人秀，所有拥有他的球队都打出了当时几年里最好的成绩，而离开他的球队都下滑了。如果硬汉是那个能靠自己努力帮助球队赢球的人，那巴特勒的履历看起来就硬得像一块板砖。后来在泡泡里，他把热火队带进了总决赛，这更让他站上了道德的高地，也让他在去年夏天拿到了一份4年1.8亿的续约合同。不管怎么看，他的职业生涯都称得上是“赢家”。

但我们还是很难想象36岁的巴特勒还在NBA领着5241万工资的样子。无论他的过往有多硬，那在我们可预见的未来里都像是一场灾难。这样的故事有一个前车之鉴。同样有一位打法单一、投射不精、在年轻时依赖身体素质打球的运动员，在本赛季年事已高之后飞速下滑，受到的口诛笔伐令人扼腕。

只希望到时候，没有另一家不理智的球队，看上了巴特勒职业生涯的良好声名，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把他带到另一名超级球星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