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忙时节,农人们对雨的情感是纠结的:不盼雨,想望着能利利索索的把地里的活干完;盼雨,有个理由能够窝在家里歇一歇。老天可不管大家伙的这点小心思,它是随心所欲的大侠,游走了秀美的江南,闲在在来到粗犷的塞外,不由胸间豪兴大发,抄起酒坛子猛灌一气,漾出来的酒水,便是雨。
毕竟是漏下来的酒,坝上的春雨皆不甚大,你要硬着头皮下地也未尝不可。在种地这件事上,女人们是急性子,一点点雨阻挡不了她们下地的脚步,可偏生日常脾气火爆的男人们拉了胯,扭捏着找借口不想出工:“你看看我这鞋,刚买的,泥地里一趟,刷都刷不干净”、“人家都不出工,就你能?知道的是你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心疼媳妇呢”、“地里的活摆在那,又跑不了,差个一天半天没事,等雨停了,我憋泡尿就能补上,急什么?”……
唠唠叨叨的男人终于按捺住了女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女人翻个白眼去煮猪食,喂鸡鸭,男人趁机撩开炕席子的边角,从篾条间隙里抽出攒了许久的私房钱,一边朝外探头探脑的打量着,一边迅速的把钱塞进内兜,穿上鞋跳下炕,大咧咧的朝媳妇喊着:“孩儿他妈,我去村口小卖部坐一会,和大家商量商量今年轮班放羊的事。”
媳妇听了头也没回:“想喝酒就喝酒,咋那么多借口呢?去柜上拿俩钱,闹个下酒菜。”男人满脸委屈地说:“喝啥酒啊,是真去说事,不拿钱。”媳妇转过头,狐疑的看着男人,眼神不自觉的瞟了眼裤兜,男人大大方方的掏出兜子:“还不信?你看,空空如也。不说了,俺去也。”
急匆匆出了门,男人找个没人的角落将钱从内兜掏出来放进裤兜,淋着雨哼着曲向小卖部走去。
老家农人遇见春雨不打伞,最多戴个草帽子。坝上缺水,气候干燥,一冬天的猫着,人浑身干巴,淋点春雨,润润皮肤,闻闻雨腥气,不消片刻,人便如同加了酵母的面团,渐渐圆润地胀了起来,气力好似草滩里的野草,在雨中生发。
在农民的心里,气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需要的,是闲在日子的修养和忙碌生活的持续,见惯了万物生长的他们,不会说,不会写,却懂得如何把日子过得自然,让人在自然中显得不那么突兀。
“软软”二姐家的小卖部是村里男人们喜欢的小酒馆,驼背的二姐天生有着诗意,明明是个村口的茶寮酒肆,简陋到一无是处,可经过二姐不经意的摆设,立刻犹如世外桃源。
树下的桌子有些年头,擦得油光瓦亮也遮掩不了上面岁月的斑驳,围桌摆放的板凳马扎,坐着稳,看着不太正,一瞅就是村里二木匠的手艺,酒缸上蒙着塑料布,布上面铺层板儿,板上的尖椒、芫荽被小雨打湿,没太阳也泛着绿呼呼的光亮,要是切点下水,把尖椒剁碎掺和进去,倒一股子酱油醋,滴几滴小磨香油,匀匀的撒层芫荽沫,下酒绝了。
农民不懂诗,却活成了诗里的人。男人们相互打着招呼,袖子抹干板凳,人未坐下便开始吹牛:“二姐,切盼下水拌上,来碟麻油咸菜,剩下花生米啥的,你看着上!”二姐应承着去张罗,先到的男人打趣道:“呦呵,妻管严有钱喝酒?还买荤菜?”男人用力拍着裤兜:“说啥呢?老娘们一听我要出来喝酒,赶紧给兜里揣上钱,生怕慢点我给她脸色看。”旁边的男人附和着:“那可不是。我出门也一样。”
二姐身为女性听了可不乐意了:“他三哥,要不酒钱先别给了,回头我找嫂子要去。”男人吓得一激灵:“二姐唉,好二姐,有现钱还赊账?咱不能欺负你不是?”二姐大声笑着,手里的菜刀切的咚咚作响。
村里小酒馆的男人们喝酒必须拼桌,菜显得多一些,喝起来热闹点。不大的桌子上排满了小菜,男人们举起酒杯嗑下桌子,算是碰过,不吃菜,第一杯一口下大半截,放下杯子不说话,好像生怕酒气被春风夺走一般。
缓几刻,有了酒水垫肚子的男人们打开了话匣子,先把放羊的轮班排好定死,省的一会喝多了忘记,然后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了起来,其八卦心丁点不比女人少。雨水不时滴落杯中,毫无遮盖的酒渗进了草味儿、土味儿,劣质的散白华丽变身乡村鸡尾酒,亦或是陈酿葡萄酒,骗的味蕾忘记了辛辣,直把苦咸当做了甘甜。
男人们越聚越多,奇怪的是女人们好似约好了一样,一个都不见从村口走过。男人们原本揣着的一丝丝小心化为乌有,划拳的、将酒的、叫嚷着喧闹起来。几杯酒下了肚,热气散出,清凉的春雨落在脑门上,犹如水滴上了火炭,一片片雾气腾出,不知是春暖了人,还是人熏了春。
男人们不怕喝多,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出门已经想好话头比背得小九九还熟:“我本来不喝,人家三哥四叔五伯非让喝,你不喝点吧,好像看不起人家,没办法,你看我这喝了酒难受的,去躺一会啊。”女人不答话,揪着男人的耳朵不让他睡,先喝杯热茶驱驱寒气,毕竟坝上的春天不比江南。
坝上没有连阴雨,人们歇个半天一天接着开工。享受了短暂的悠闲,男人们干起活来格外卖力,他们盘算着:抓些紧,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还要下场雨,到时候又能去喝一杯了。唉,就是藏的钱不多了,实在不行跟媳妇说实话吧,咱现在勤快点给人家个好印象,过几天好要酒钱!
更新时间:2024-09-16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08-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bs178.com 闽ICP备11008920号-3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84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