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砂糖桔的记忆

去四会一个小山村摘砂糖桔，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不是久违山村，久违的是砂糖桔。四会的砂糖桔曾经大红大紫，又大起大落，这几年已经沉寂，水静河飞。故此有砂糖桔摘多少有点喜出望外。摘果的村子离城市并不是太远，不足一小时车程。却算得上偏僻，所在地那个镇，我先前去过，也在文章里写过，只有一条街一间饭店，可是却没有工厂。从镇的西面绕过去，一路上坡，不断转入叉路，路越走越窄，却硬底化到底，三公里的路程到了村子。七八十户人家，棋盘格子布局的平房码得齐齐整整，三面环山，山边蓄着一个水库，砂糖桔就种在村边，两三亩的样子，正是成熟期，果树下散落熟透的果实，看着心生痛惜。

今年大疫却风调雨顺，农作物丰收。这个村种田为主，收割完的稻田一片凋零，田间成片的绿就是果园，其实并不成规模，还有一些粉葛、芋头及菜蔬等作物。村边一棵大树下立着一个文字牌，介绍村况，也载着村规民约。农闲村民都出外打工，主要从事玉加工，许多家庭在城里都安了家，留守的老人做一些简单的农活，村子宁静而闲适，虽是冬日却温暖。几年前我去过这里更深入山区的一户人家，村貌村况和这个村惊人的相似。看惯了城市的日新月异，会觉得乡村的几十年不变是落后，一面狂赞空气真好，一面诘问住在这里每天的日子怎么过，但是都觉得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出产清甜爽口的砂糖桔。

第一次吃砂糖桔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一入口就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吃了两三斤有多，从此，从来不吃桔的我却爱上了砂糖桔。亦记得在四会的国道边一字长龙排开的桔档，绵延十里八里，蔚为壮观，即使不经过也要绕道过来帮衬。到后来，一次来到到四会市中心，赫然见到那尊高大的“运桔”雕塑，内心悲慽，此时砂糖桔早已辉煌不再，此一时彼一时也。桔这种东西，每隔几年就会有新品，再加上橙和柑，是个叫人眼花缭乱的庞大果品家族，所以自古有“淮南是橘，淮北为枳”的说法，在我们这里，前前后后有过萝岗橙、新会柑、潮州柑、红江橙、脐橙、皇帝柑、蜜桔等名品，你方唱罢我登场，砂糖桔也是其中之一。

砂糖桔胜在够甜，说名副其实并不为过，这在“酸酸甜甜”的柑桔家族中殊为难得，但砂糖桔又不只是甜，皮薄、汁多、渣少、无核，而且“细细个、容易食”，一啖一只，曾经睥视天下不是没有道理的。砂糖桔的沉沙折戟却众说纷纭，于我看无非有三，其一环境原因，没有了风轻云淡，流水潺潺也就没有了砂糖桔的生存之道；其二，社会原因，市场上鱼龙云集，以次充好，毁了砂糖桔的好名声；其三，生物原因，病虫害和自然退化。如此，砂糖桔的命运可想而知。说到底，砂糖桔的好品质是好山好水润育出来的，也是好的市场和好社会的结晶。人们喜欢砂糖桔就是追求美好生活。

釆摘砂糖桔的过程，是颇为热闹的，也温馨。现时的劳动力价格高，成品果的采集成本重，采摘、加工和运输让果农收成倍减。曾经听说过一个笑话，一村人种桔却只有一家赚钱，因为他家的桔园正好通过新规划高速路，被征收了。我们这次去摘砂糖桔，是相熟的朋友好玩，也是去给村中的一位八十老人拜寿，顺便就去了果园品果和采摘，劳动只是个象征，果园的主人早已准备好了装箱成品。这种亦农、亦商、亦游的形式，也算得是冬日里孤寒的山村一道亮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