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事（11）——维克多一家在天坛

老罗一家人在北京的第三天。

上午9点半，我叫了一辆商务车，从酒店出发，司机问我：去哪里？

我说：天坛东门。

我计划带巴西一家人从天坛东门进，南门出，游览大约2个小时，不慌不忙地溜达着，出南门的时候，应该差不多是12点，带他们去吃天坛南门的涮羊肉。

老罗在车上问我：保罗，天坛是什么地方，是个宗教场所吗？我看天坛的英文名字是Temple of Heaven，葡语是Templo do Céu，是不是和宗教有关？

我回答说：古代中国人，从皇帝到平民百姓，都认为天最大，天上有个主宰，我们叫天神（我只能用这个词告诉他们，我实在不知道 “老天爷” 用葡语怎么说），天神管着土地上的风雨雷电，还有人们的活动。

老罗说：这和我们的上帝是一样的。

我说：也不太一样，你们圣经上说，上帝是唯一的神，别的神都是假的，信别的神就是有罪的，就上帝是真的，对吧？

老罗说：是的。

我说：但我们这天神允许别的神存在，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这些都是神。甚至普通人也能变成神。

老罗说：有意思。那天坛呢，是人们向天神致敬的地方吗？

我说：对的，每年皇帝都来这里，从紫禁城的午门出来，走正阳门的中间正门，还记得我和你们说过正阳门吗？我说平时正门关着，就在皇帝来天坛的时候打开，专供皇帝走的。

老罗说：对对，你是说过的。

我们一行人到达天坛东门，检票入场，我先把他们带到七星石。

天坛七星石

维克多问：保罗，这几块石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否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说：这叫七星石，与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是对应的，就是你们说的大熊星座，但是你数数，一共几块石头呢？

维克多说：巴西在南半球，我们看不到大熊星座，但我们能看到南十字星，可以在夜晚辨别方向的。但是这里有八块石头。

我解释到：明朝嘉靖皇帝信道教，在这里摆了七块石头，对应夜空的北斗七星。清朝皇帝觉得自己也是法律上的，或者是被天神认可的皇帝，他又运来一块石头放在这里，表示自己也要加入其中，这就是咱们昨天说的“融合”，他想融合进中国的文明中，这是清朝皇帝的态度。

我引着他们走到七十二长廊，我对他们说：祭祀天神的地方很神圣，旁边要是杀猪做饭的，满地是血，就很不尊重天神，所以宰牲房应距祭坛二百步以外，但是运送做好的供品又不能被雨雪风沙污染，于是皇帝就派人修建了这个长廊。共72间，又称“七十二连房”。

走在长廊里，有老年人下棋打扑克，或者聊天喝茶。外边的空地上，也有老年人踢毽子，锻炼身体。

七十二连房

老人在锻炼身体

老罗一家人驻足，看着两个老大爷下象棋，还和两个老大爷打招呼。

北京的大爷从来都是特别有外面儿，也点头和老罗一家问好。

其中一个大爷还问老罗：您哪来的呀？

老罗说：巴西，南美洲。

大爷说：哎呦喂，妈爷贼，那可够远的了，您可受了大累了，到母们（我们）这还习惯呐？

大爷这话我直接翻译过去，容易让人误解。

我跟老罗说：老爷爷欢迎你来中国，说你特别棒。

老罗竖起大拇指，说：谢谢。

老罗一边走一边问我：他们都退休了吧？

我说：嗯，退休了，有退休金，衣食不愁，来这个公园，也是免费的，每天都可以来。

老罗问：他们退休金每个月多少钱？

我说：不一定，工人退休4000元，差不多600美金，也有干部退休的们那差不多得高出一倍。

老罗说：上帝啊，中国的退休工资比巴西劳动力的最低工资要高1倍。

我查了一下，巴西当年的最低工资确实是2000元左右。

巴西2019年最低工资998雷亚尔，约224欧元，大约2000人民币

我们进入祈年殿的院子里，一家人就不再讨论中国和巴西的工资了，都被眼前独特的建筑吸引住了。

祈年殿确实太漂亮了。

其实我内心中，北京这么多景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祈年殿了，结构巧妙，美感十足，最关键是北京特有的。

故宫虽然在北京，但是故宫是属于全中国人的，我这么说不过分吧；长城在辽宁，内蒙，山西，陕西，甘肃都有，也代表不了北京。最能代表北京的，就是眼前这祈年殿了。

维克多问我：保罗，这个建筑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有三层屋檐？屋檐为什么是蓝色？

我回答：这叫祈年殿，每年中国农历的一月，皇帝要在这里向天神，祈求温柔的风雨，以及合适的气温，让庄稼可以安静地生长。

三层屋顶代表天地人，屋顶是蓝色，代表天空的颜色，中国古代人认为天圆地方，屋顶做成圆的，代表对天的尊重。

我带他们走上祈年殿的台阶，近距离观看大殿的内部，给他们讲解4根沥粉贴金蟠龙柱代表四季，中间12根金柱代表十二个月，最外侧的12根檐柱代表十二个时辰。

祈年殿内部

维克多问我：中间那个座位上的木牌子是什么？

我说：牌子上写着天神的名字，牌子就代表是天神，皇帝举行仪式的时候，把天神的牌位放在这里，之后对着牌位祈求好年景。

维克多又问：这一年和那一年，都是时间的计算单位，为什么要祈求年呢？为什么管这个大殿叫祈年殿呢？

我带他们往人少清静的地方走去，我让他们坐在长椅上，我在路边捡了一个小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我大概画了这个图。

我说：中国汉字是象形文字，“年”在3000年前的写法，就是一个“人”，扛着一个“禾”，禾在上，人在下，人举着禾苗，或者扛着禾苗，人的腰被禾苗压弯了，说明禾苗丰收了，果实很沉，人与禾在一起，组成的这个字，就是年，年代表人对粮食的依赖和期待。中国是农业大国，吃饭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重大问题，老百姓但凡有口饭吃，都绝对不造反。

所以那个大殿叫祈年殿。

我指了指祈年殿的院子围墙说：你们看，院子围墙是方的，里面那大殿是圆的，大殿其实是坐落在祈谷坛上的，那祈谷坛也是三层圆形的，还是天圆地方的理念。

老罗说：保罗，你们中国的建筑怎么这么多理念呢，你总能讲出为什么会这样建造？

我说：中国古代的工匠，做建筑也好，做瓷器也好，做衣服也好，有个原则就是，“工必有意，意必吉祥”，尤其是皇家的建筑，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行啦，往前走吧，咱们去圜丘坛看看，那里才是真正祭天的地方呢。

祈年殿的方形院墙，三圈祈顾坛，上面是蓝色圆形攒尖顶的祈年殿。

接下来走的路就是丹陛桥，我告诉他们：紫禁城里皇帝最大，他走中间的路，这里的丹陛桥上，皇帝都不能走中间的路了，中间的路是天神走的，皇帝走东侧的路。

老罗问：为什么走东侧的路？

我说：中国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东边属木，主生长，生发，西边属金，主萧杀，皇帝适合，也必须走东侧。

老罗说：你们中国人的规矩太多了。

走完丹陛桥，向西一拐弯，就看到九龙柏，我说：这树有500年了。

老罗说：天啊，我们的国家，巴西建国还不到200年呢，中国皇帝就在这里种了树？

我说：他可不止种了一棵树，他种了很多树。我教你一个方法，你能一眼看出古树的大概年龄。树干上挂着红牌的，那是300年以上的树；树干上挂着绿牌的，那是300年以下的树，但是至少也有100年以上的树龄。

几个巴西人都笑了，他们难以理解，不敢相信中国悠久的历史。

维克多说：保罗，巴西的热带雨林里有很多树，当然也有500年的树，但那都是自然生长的树，没有人为的干预。而这里的树，显然是在人的授意下种植的，这很了不起。

进入圜丘坛，我还是先让他们看围墙，外边一圈是方的，里面一圈是圆的。

这回不用我解释了，老罗一家都知道了，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所以做了两道围墙。

圜丘坛一共三层，每年冬至皇帝在台上举行“祀天大典”，俗称祭天台。

我带巴西一家人走上圜丘坛的第三层，指着天心石说：古代没有麦克风，皇帝站在这里进行祭天仪式，因为圆形的台面，皇帝的声音能很好的被传播出去，参加仪式的大臣，都能听到。

你们在看看围着天心石的石板，第一圈有9块砖，第二圈有18块砖，第三圈有27块砖，往外延伸，都是9的倍数。

老罗一家人低头数地砖的时候，我告诉他们：不光地砖是9的倍数，你们数数那些护栏板也是9的倍数，还有我们上来的台阶，每一层的台阶都是9个。

老罗：天啊，600年前中国人就会建造这样的工程啦？现在要做这样的工程的话，需要很好的工程师，才能设计出来，施工起来更有难度，材料，手工，都要很精准。

老罗夫人问：中国人很喜欢9这个数字吗？

我说：中国的事，其实除了五行，还有阴阳，男是阳，女是阴，太阳，月亮，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都分阴阳，数字也有阴数和阳数，13579就是阳数，这5个数字排成一排，5在中间，最尊贵，9是最大的，皇帝喜欢这两个数字。还记得紫禁城里的交泰殿吗？那里存着清朝皇帝的25个行政章（玉玺），写完的命令，就盖这些章，为什么是25个章？

老罗夫人说：2和5，不知道，为什么不是9个？你说9最尊贵啊！

我说：你把1+3+5+7+9 相加，等于多少？

老罗小儿子说：25.

我说：对，阳数之和是25，是不是这个25的数字，显得更大更尊贵了？

老罗夫人说：中国人的道理太多了，不在中国生活1年，不会理解这些。

我说：不理解才有意思呀，人都有求知欲，对陌生的事物持有好奇心，才会让你们一家来中国呀。

我接着说：走吧，今天微冷，咱们出去吧，我带你们去吃一种温暖的食物。

老罗一家跟着我出了天坛南门，走路5分钟，马路东侧，有一家不错的涮羊肉馆子。

老罗一家人进了饭馆，就被这种新颖的用餐方式吸引了，几个人围着一个火锅，用筷子往锅子里放羊肉片，我问老罗：这里行吗？

老罗说：ok。

我找大厅经理，让他给我们安排一个包间，大厅经理对讲机问了问，就让我们跟着他上二楼。

二楼都是包间，我和老罗一家坐好，我建议他们：两种方式，一种是一家人一个大锅，一起在大锅里捞肉吃，还有就是每个人用自己的小锅，自己涮自己的。

对于他们习惯西方分餐制的人来说，小锅是最好的选择。

服务员问用什么小料，有芝麻酱的，有海鲜酱油的，我给他们介绍之后，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不能怪他们，因为没吃过嘛。

我和服务员说，芝麻酱和海鲜酱油的，每样来三份，他们尝了之后，喜欢吃什么再点。

我点了一盘羊尾油，两盘上脑，两盘手切鲜羊肉，6个烧饼，一个蔬菜香菇拼盘，我怕他们不爱吃，没敢多点。

服务员问喝什么？

我说：给我来个小扁二，两个啤酒，一扎酸梅汤。

我突然想起来，问问老罗喝不喝中国的白酒。

老罗说：尝尝。

我和服务员说：不要小扁二，来个半斤的二锅头吧。

我又嘱咐服务员，带5套刀叉上来。

闲话少说。酒肉小料全齐。

我演示了如何用筷子夹起肉片，放在小锅里涮，之后夹出，蘸着小料，放在嘴里吃。

老罗儿子给我全程录像，说要回去给朋友看看，中国人怎么吃正宗的涮羊肉。

芝麻酱小料不太受欢迎，他们极少吃到这种口味，所以他们都喜欢海鲜酱油的小料。

一顿饭吃得又暖和，又开心，刀叉基本没有用到，不是因为他们习惯了用筷子，是因为刀叉实在是捞不起来肉。

老罗女儿说：这种吃羊肉的方法很健康，不用油炸，而且很美味。

之后她就问我：能不能买走这个锅？[捂脸]

景泰蓝的小锅

我真帮她问了服务员。

服务员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老罗结账的时候，发现账单是300元。问我：这么便宜吗？比烤鸭便宜？我们还喝酒了，酒应该很贵啊？

我说：这小瓶酒2美元。

老罗：真的吗？但是很好喝呀，而且酒精度很高，你知道吗，保罗，巴西有甘蔗酒，度数也很高，但是没有这个高，度数越高的酒，应该越贵。我回巴西的时候，要买两瓶这个酒，要大瓶的。

我说：行，你不用买，我送你两瓶吧。是我给你的纪念品，你和朋友在巴西喝中国酒的时候，会想起我。

老罗竖起大拇指，说：谢谢，你非常好。

我出门叫车，准备去颐和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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