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旅游·黄姚散记

黄姚散记（组诗）

古树

你的手不倦地举起

仿佛向上天祈愿

沉默且虔诚

又仿佛请求宽恕

为这一方百姓

承受无常和风雨

多么寂寞

直到人间也感到你的苦累

用石头为你搭把手

但他们怎么知道

你不需要呢？

长日漫漫

阴晴皆不可言说

你倚着石头的温暖睡着了

雨

你似乎比村庄更加在意

它的清洁

远道而来的客人来临时

你仍在清洗天空

摩挲着每一片叶子

擦拭昏黄的路灯

冲洗瓦片和青条石

空气里都是你饱胀的气息

这是一种好闻的味道

是一种好听的声音

一种好看的影子

你收拾得那么干净

小溪都羞涩不已

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静悄悄往前流去

清泉

你长盈于村庄最低处

与年纪相仿的古树为伴

深夜阒寂时

你就和湿润的石阶交谈

那些隐幽往事

它们有时候也打瞌睡

你多走几步

就遇到了那条热闹的溪流

它拥挤着水的孩子

总是充满欢乐

一刻也不肯停歇

所以你最喜欢村子里的人

他们过来舀水，洗衣

千百年来即是如此

多么亲切，他们爱你

你也为他们保持完整和清洁

青石板路

你褪去了山石棱角

早已习惯轻重缓急的脚步

相比于现在的塑料质地

你或许更怀念古人

柔软的鞋底

是它们将你抚摸得如此光滑

对人间充满期待和爱意

你承接他们的践踏

就是吞下他们心里所有的苦

捧出清凉，愉悦

不知不觉

你已承受了千百年

所有的苦楚在你心里结晶

凝结成黑色的玉

街巷

你善于和游人捉迷藏

把他们带向拐角和虚无

每一条路都那么清凉黝黑

手牵手连着另一条

每个人都愿与你虚度时光

他们沉默，或低声谈论

关于你或与你无关

但无疑都想走进你的最深处

在有些地方流连

你难抑内心的怦然跳动

几欲诉说消逝过往

它们如同风烟从你身旁穿过

时而轻柔，时而朦胧

充满喧闹和幸福

你曾目睹，并感动至深

鲤鱼石

你必然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独自从鱼群和流水中跳出来

不停摆动灵活的尾鳍

在身体的内部长出肺叶

从此在一条路上呼吸千年

多么光滑

时间仿佛也望而却步

没有催你老去，没有崩塌

人们从远处走过来

还能在你身上看见水滴

它们细小，耀眼

就像早已消失的金色鳞片

你保持着自如的姿势

沉浸于一个更大的梦境

是否还有钩子

能够将你从中钓起？

老房子

你究竟有没有一个明确的数目

好将那些徒劳的手放下

它们清点了一扇又一扇门

一个又一个拱廊和牌坊

却清点不出门缝里流过的时光

和房屋内外的欢声笑语

你从来都是闭口不言

假装自己只是石头，青瓦

是门边的植物开谢经年

当他们满怀好奇

一起在门边探进头来

你一定敞开了心怀

没有半点遮掩

夜色

你总是遥想千百年前的天空

那时候比现在更昏暗一些

月亮看起来更大

星星成群出现多如碎片

这些闪耀着过往的光亮呀

如今被烟尘遮蔽

让你怎么也看不清楚

红灯笼太亮了

拐角的灯泡刺激眼睛

街巷彻夜被照亮

你想趁夜深人寂时

独自再走一走

一些走了的人或许会再回来

一些发生过的事

或许会再发生一遍

石碾

说你是日晷也并无不可

时间的针脚在你的石轮下

绵密地织就着

巨石面上的辙痕越来越深

雨滴从天而降落下来

它就化身成了一条河流

在一条圆形的河床中旋转

你看见无数的粮食脱壳而出

身边的树苗长成参天巨木

你看见村庄里的人围绕着你

从出生到衰老，比你更加迅速

只在夜里你才感到欣慰

他们睡得多么踏实

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

将你环绕，又将你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