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峡方言小说:别廷芳宴请内乡知事尚鳌文


西峡方言小说:别廷芳宴请内乡知事尚鳌文

民国四年的内乡县知事,从当官的滋味来说,不如清朝末年。内乡知县在清朝坐的是八抬大轿,到了民国知县成为知事后,八抬大轿取消了。在北京当中华民国大总统的黎元洪说:民国了,国家都是人民的,人人是平等的,县知事是不能坐八抬大轿的。你一个县知事,让八个人民抬着,这就不是民族民权民生,而是前清的县官大老爷。大总统一句话相当于过去的圣旨,全中国的县知事就不再坐八抬大轿了。内乡县的知事尚鳌文,到老虎寨找别廷芳就是骑着一匹大白马来的。


前两天,丹水区派人通知到阳城清乡局,第二天阳城清乡局通知到老虎寨,第三天,尚鳌文就骑着大白马到了老虎寨。在寨门前的甬路两边,一边站着二十五个寨勇,汉阳造贴着右腿,人和枪都站的跟老虎寨上的杉树一样笔直。尚鳌文跳下大白马,别廷芳亲自接住缰绳说:“尚知事贵为一县之主,光临清寒困苦之老虎寨,让我们二百多个寨勇感激的清鼻涕从夜黑擦到今天晌午,把鼻子疙瘩都拧红了。”


听了别廷芳一半斯文一半粗碴的欢迎词,尚鳌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别寨主今天让寨勇们盛装迎接,让不才之尚鳌文感激涕零。”


尚鳌文跟着别廷芳在寨勇们的夹道欢迎里走向老虎寨南寨门,别廷芳跟寨勇们点了点头,寨勇们就高声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民国初年,在内乡县还没有如此的欢迎仪式,尚鳌文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他看看两队持枪的寨勇们,举起右手不断地挥动着,对寨勇们说:“客气,客气,实在客气;客气,客气,实在客气。”


尚鳌文踏进寨门,别廷芳拉他一把,让他转过身,最后注视干练的寨勇们。此时别廷芳说:“鸣礼炮欢迎。”


寨门前,一边一个山炮,对着老虎寨打了三次。尚鳌文被山炮巨大的响声惊吓得目瞪口呆,别廷芳却在炮声里兴高采烈。炮口还冒着蓝色烟雾的时候,别廷芳对寨勇们大声说:“鸣枪向尚知事致礼。”寨勇们转过身子,对着蓝天和山峰,同时扣动扳机。五十杆汉阳造,同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别廷芳领着尚鳌文登上老虎寨。一个寨垛子口,站着一个寨勇,背着一杆汉阳造,手里掂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尚鳌文走到每个寨勇跟前,寨勇们都喊一声:“尚知事千岁。”


尚鳌文说:“咋能这样喊?”


别廷芳说:“你是内乡县的知事,在过去是皇帝命官,皇帝万岁,你无论如何也值当个千岁。”


尚鳌文被别廷芳的欢迎仪式搞得头晕转向,但是毕竟这样的欢迎,还是很受用的。尚鳌文虽然是民国的县知事,但是他的书是在大清读的。他问别廷芳:“这仪式是你想出来的吗?”


别廷芳说:“我这个鳖型,能想起这样的仪式?我们回车清乡局有一个古庄河,古庄河有个薛仲村在北京上学。他暑假回来,听说老虎寨武装剿灭土匪,就来寨上住了一个半月。他给我拍的话,都是几百年听不来的新话。这次欢迎你宠幸老虎寨,就是按照薛仲村给我说的北京大总统欢迎外国大总统的套路整的,你看咋样?”


尚鳌文说:“你算是让我在老虎寨当了一回大总统。”


别廷芳说:“是的,是的,你在内乡,就是我别廷芳的大总统。”


尚鳌文说:“不敢,不敢,我就是个县知事而已。别说是大总统了,寨勇们喊的”知事千岁“我就不敢当。”


别廷芳说:“喊你千岁,不是薛钟村说的,是我加进去的。薛钟村喝的是洋墨水,见过的是洋世面,礼炮啊,鸣枪啊,吓人一跳。明理人说我是欢迎场面巨大,不明理的人就会说我威胁内乡县知事。尚知事,你是个明理的知事。其实还是最后喊千岁,来的直截了当。不过就是有点土气,就像是县衙大堂上,爬了一只癞蛤蟆。”


坐到老虎寨那张虎皮太师椅上,尚鳌文还没有看清楚老虎皮上的纹路,十二个大碗就端上来了。第一个大碗摆在尚鳌文面前,是雪里翁。也就是一盘子白糖 ,里边摆上一些薄荷叶子。薄荷叶子就是老翁,白糖就是雪。尚鳌文见到雪里翁,兴奋地夹起来一个薄荷叶子在白糖里蘸蘸,塞进嘴里。他对别廷芳说:“这个菜是根据柳宗元的那句诗”孤舟雪里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做的,甚好甚好。我少年读书时,祖父就给我说过这个菜,今天在你们老虎寨上吃到了,真是口服不浅啊。”


第二个大碗是一河荷叶鲤鱼归。一条斤重的野生鲤鱼,取出肚子里的五脏六腑,洗干净后肚子里装上几个莲子,用荷叶包上,在荷叶外边裹上捉住鲤鱼那个地方河底的淤泥,放在柴火里猛烧。淤泥烧干了,鲤鱼就熟透了。在客人面前剥开淤泥,剥开荷叶,鲤鱼和莲子的香味扑鼻而来。不放盐不放任何佐料的荷叶烧鱼,是尚鳌文的最爱。在老虎寨吃到这道菜,是尚鳌文万万想不到的。


推到尚鳌文面前的第三个大碗,是君子内秀。拣十几个粗实的青辣椒,把不太辣的辣椒肚子里的辣椒籽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掏空之后,把猪肝猪心剁碎,加上一点剁碎的韭菜叶子和盐,掺合后装进辣椒里。把这些辣椒在藕粉里蘸蘸,烧热芝麻油,把辣椒炸的半黄装进大碗里,摆几个红色和青色的辣椒皮,就成了君子内秀。尚鳌文夹起一个裙子内秀一边嚼着一边说:“真是想不到啊,在老虎寨上吃出了老家的味道。”


饭后,尚鳌文对别廷芳说:“别寨主,这次内乡县要剿灭刀客和土匪,你就要走出老虎寨,丹水、赵店、阳城、回车、田关,这几个地方的刀客和土匪,都归你来剿灭。”


别廷芳说:“我这个槲叶,不知道能不能包这样大的粽子?”


尚鳌文说:“别寨主啊,你能,你很能。把这五个地方的刀客土匪剿灭了,你就是内乡县的大功臣。”


别廷芳说:“土匪都是几十号子人马,逮住了咋弄?”


尚鳌文说:“只要是土匪,逮住就咔嚓一刀,不要等到秋后问斩,也不要上传下达,自己就有立马惩处土匪和刀客的权力。”


别廷芳说:“尚知事给了圣旨,我们就遵旨行事了。”


骑着白马,尚鳌文走了。他扭过头看老虎寨的时候,寨门上站立着别廷芳。寨门很大,显得空空落落。别廷芳不是很高大,站在高大的寨门上,显得很是瘦小。尚鳌文对着自己说:“有一百多条枪的寨主,在蓝天下,在寨门上,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是尚鳌文忘记了在寨门上站着的别廷芳,由于居高临下,看到的尚鳌文和大白马更小。别廷芳说:“我的蚂蚱爷啊,在寨门上看内乡县知事尚鳌文,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当天夜里,寨勇大队长刘顾三对别廷芳说:“大哥,我原本认为你是个男人,站在老虎寨的寨门上,脚踏着地,头顶着天。没想到你见到了内乡知事,小的跟个蚂蚁蛋,带个老花镜都看不见。”


别廷芳说:“骡子大值钱,马大值钱,人大了不值钱。你也不想想,老虎寨一百多杆汉阳造,在阳城清乡局,我敢烧摆,在丹水区,我也敢烧摆。在内乡县,就凭着一百多条汉阳造,我别廷芳咋敢烧摆?内乡知事能舍下身子骑着大白马,来咱们老虎寨,就算是把咱们看得比老虎寨的城门还高。咱们就要把自己装成是蚂蚁的蛋,让尚鳌文觉得咱们威胁不了内乡县知事的存在。这不,尚鳌文来了,把丹水、回车、阳城、田关、赵店的刀客土匪都让咱们老虎寨来剿灭,不就是给咱们划出了一大块子地盘。咱们没有当过阳城清乡局局长,就能跨过去阳城,到丹水区剿灭土匪,到赵店区剿灭土匪,到田关、回车、阳城三个清乡局剿灭土匪。这就是尚鳌文放心我别廷芳带来的好处。你再想想,等到我们有了千儿八百条汉阳造,进了西峡口巡检司,咱们才能在内乡知事面前烧摆。等到我们有了万儿八千条汉阳造,咱们进了内乡,才敢在南阳专员面前烧摆。刘顾三啊,烧摆是需要真枪实弹的,烧摆是需要真金白银的。我别廷芳生来就是个烧摆的命,但是我只有一百多条汉阳造,就敢在内乡知事面前烧摆,那就是一个蚂蚁坐到树上说着自己的国家真大,那就是一个蚍蜉摇动一棵指头粗的小树就说自己把京城都弄摇晃了。这样的烧摆叫二球,叫不自量力,叫找死。”


刘顾三说:“大哥,就是一条我不明白,老虎寨做的十二个大碗,尚鳌文咋恁喜欢吃。你钻到尚鳌文肚子里去了,你是尚鳌文肚子里的蛔虫?”


别廷芳说:“你知道啥叫探子?就是打听秘密的人叫探子。你以为探子就是打听内乡知事有多少条枪?有多少个兵丁,不是的。打探知事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嗜好,也是探子。咱们老虎寨虽然距离内乡县衙几十里路,县衙里就有咱们老虎寨银圆买来的探子。那孤舟雪笠翁啥吃头,但是尚鳌文吃的是高雅,知道不?那一河荷叶鲤鱼归啥吃头,人家尚鳌文吃的是老家的味道,知道不?那君子内秀啥吃头,人家尚鳌文吃的是地位,知道不?没有一个当官的说自己是一肚子青菜屎,都认为自己满腹诗书,外华内秀,知道不?”


刘顾三说:“在县衙里当个探子,也不少挣银子?”


别廷芳说:“是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县衙,就吃个摊子的饭。县衙里挣的银子不多,但是在县衙里给县衙外的各行各业做个探子,银子就多了。这年头,在县衙里没有个探子不行,在县衙里当差,不做探子也不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蚂虾,老鳖吃不到鱼,就要啃嘴泥。转了一大圈,都是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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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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