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家丨散文

今年五一长假，我回了趟陕西泾阳老家。

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去杨赵村看大姑。大弟开车，拉着妈妈、小弟媳、大侄媳妇和她几个月大的儿子，热热闹闹一起前往。

从我家到大姑家，自南向北，先慢坡后急坡六七里，翻过一道梁，再循自东向西沿北仲山脚的公路，行三里多。

大姑家在公路边，坐北面南一大溜长相差不多的砖屋中，若不是门前有两棵美国三角枫、挂粉条西邻的水塔，还真不好辨认。

这些房舍，弃窑新盖。窑洞用地多，都已复垦。

看到大姑家大门紧闭，我担心白跑一趟。弟弟喊：“姑咦——，姑咦——”紧接着听到门内有声响，妈妈欢喜地看着我说：“在哩，在哩。”说着，一脸惊喜的大姑，就站在了面前，问我啥时候回来的，边说边引我们进屋。

大姑问我这、问我那，手上没停，沏好茶放我面前，拆开烟递给我。

说了一阵话，我忽而想起，在这个季节，我是第一次来大姑家，大姑家院后的田地、仲山，该是另外一番样子吧。

大姑领我，穿过后院，打开红色大铁门，村树掩映的仲山，挤破门框，扑面而来。我伫立着，不舍出门。

和房屋庄基等宽，大约四十米长的平地，是大姑家的责任田，田里种满了桃树——油桃。五月正是桃花开放的时节，树上疙疙瘩瘩、累累串串的，都是半开的花蕾。大姑说：“看，繁的，将来要疏果……”

树枝一层一层，上下错开，观音千手，手各有处，说不出的节韵。树的各具姿态，让我想到“屈曲盘旋的虬枝”，想到孩童歪身调皮的回眸，想到清溪沐浴的倩影，更让我恍见一个个放大的盆景。

地边行间，种了多种菜，已经拔杆的菠菜、壮硕的蒜苗、绿汪汪的芫荽。靠着院墙的几棵杏树，已结果。

地松软，墒情好，尽显肥沃，树干粗、枝旺、色润，花苞肥欲裂。地头有毛渠，渠湿漉漉的，新近流过水。

这是冶峪河咚咚作响的脉搏，是黑松林水库的绿浪清波。

“水库水还好啊，姑？”我问。姑说：“还行，地都浇了，就是水贵得很，快用不起了。”

渠边是一小路，小路右去五六米，就到大姑老庄基地所在。记忆中的景象全无。原先的地坑窑洞，已经填埋，复垦成近两亩水浇地，也种植桃树。

姑父在地里，看见我，满脸堆笑，却没话。我亲热地叫了姑父，姑父应着，走向我。我给他递上一根烟，给他点上。他贪婪地吸一口，浓浓地吐出，依旧看着我笑。

姑父打理的地好平整，地畔如拉紧了的弓弦一样直，土坷垃都一般大小，没一棵草，枯草茎也没有。

姑父的铁锨头，一半闪射白的光，一半乌青锃亮。他的锨把，也非常亮，黄澄澄、光溜溜，端起来，特趁手。

这锨，是勤劳的象征，是劳作的记录。我拿着锨，爱不释手，掂量着，有“霜刃未曾试”的冲动：“姑父，干啥？你说我干。”姑父说：“嗯，没啥活干，你歇着。”

我没事找事，就拿锨拍拍地畔子，出溜出溜地面，随意活动几下。姑父看着我笑。

村里很静，好像北仲山包着、围着，出了一方世外之地。

“姑父，种了多少地？”

“除了两片桃树，还有十来亩麦。”

“这么些，种过来哩？”

“嗯，这阵机器种，机器收，人光撒个肥料、打个除草剂，没啥。”

我不由看了看姑父消瘦的身体，他已七十多岁，还在口镇打扫街道，来回20里，每天两次。他说得轻巧，怎能不累呢。

我喜欢看麦浪，成长的绿涛、成熟的金海。如今，支撑这一切的，是姑父瘦弱的躯体、大姑年迈的腰身。

卓然写家乡村庄：

“人依然坐在屋中，画却挂在屋外。等人走到屋外，却不意走入画中”用在大姑家，也不失神来之笔。

最近查资料，知赵村南，有曾作为先秦战时国都的“與车宫”遗址；村西行三二里，便是唐贞陵；西行十来里，是郑国渠、三白渠渠首遗址和泾惠渠渠首，更有越来越热络的泾河大峡谷景区；村东的口镇，解放前还有“黄帝铸鼎处”石碑；口镇东的官道村是《西游记》孙悟空原型出处；北仲山一线，从乾县到富平，延绵百五十公里，有唐王十八陵，听闻一个个体老板雄心壮志要修高速，把十八陵连起来。

这里的“淡淡香，天然样”，这附近富集着人文遗存、自然景观，有了这些，大姑家这里，咋不能成旅游热线？

吃农家饭，住农家屋，体验农家生活，打开后院大门，享“门含桃李争艳，框中仲山如画”美景，且咸旬高速近在咫尺，西安、咸阳游客纷至沓来，绝非妄梦。

想着想着，我心亮堂起来。

小弟媳在车旁招我过去，敞开车后备箱，堆了好些香椿芽，让我很惊讶。

我才注意弟媳和侄媳多时不见，原来是推着童车到村里扫荡去了。

香椿主家或理柴草、或闲立瞩看，问：“你是谁呀？”答：“我给何会芳叫姑哩——”问者似梦醒，嘴里念叨：“是会芳家亲戚。”竟拿来竹竿、钩子，帮着够高处的嫩肥椿芽。

这是弟媳眉飞色舞说给我的，临了还自豪地说：“咱大姑人缘可好了。”大姑听了满脸笑容。

临近中午，口镇姑也赶来了，更添欢喜。大姑做了她最拿手的擀细面，豆腐金针肉丁菜做臊子，让我再次见识享用了“煮在锅里莲花转，盛在碗中亮丝绵”的臊子细面。

大姑家的饭，味极美，我吃了两大碗。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何跃文，祖籍陕西咸阳市泾阳县，现供职黄河口垦利黄河河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