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分别了四十五年的女同桌

阿莲，你好，虽然最近一个月来，我们在微信上聊了很多，也彼此了解了各自在这四十五年中的具体情况，但是，聊天中的碎片化信息却不足以表达我最近的心情。可以说，看到你加我微信好友那一刻，我内心是平静如水的，因为我把你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网友了，即使看到头像，我心里并未荡起一丝涟漪。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我的回答很简单，四十五年已经过去了，我的人生阅历使我变得成熟和理智了，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理想和幻想了。

可是，你第一句话就说，你很怀念学生时代打打闹闹的情景，我的回答是，那时候无忧无虑，无所顾忌。你问我，这么多年，我回家为什么不跟同学们联系，是不是把你们忘了？退休了为什么不回老家去居住？我说，怎么会忘记同学们呢？只是已经适应了东北的气候和生活习惯，并且妻子孩子都在东北，在这里我有很多同事和朋友，所以也就留下来了。其实，是人都有故乡情节，可是，很多事情却是非常无奈的。

你问我，我还记不记得中学时代你追着我打的情景，说句实话，我真的不记得了，但是，为了给你安慰，我说还记得。你说，我跟别人说你是我女朋友，你才打我的。我回忆了几分钟，我才想起来，的确有那么回事，不过，这一段落对我来说，并不是我和你之间故事的主要情节，我真的早就忘了。而我记忆最深刻的，却是我与你同桌的那些点点滴滴和那封我写给你的信。

德国诗人歌德说过，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第一次看到你，是当时生产大队文艺宣传队到各个小队巡回演出，在一个名为《咱们的书记下队来》的舞蹈里，你的舞姿最优美，你粉红的笑脸就如一朵桃花映在了我的心里，那一年我才十三岁，当时我就想，要是能和你成为同学，该多好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当年秋季学期我们便从不同的小学升入同一所小学的附设中学的同一个班，机缘巧合的是，排座时，我和你竟然成了同桌。在我们同桌的那段时间里，我觉得沐浴在春风里，我在学习上很有动力，总是想表现得好一些，让你佩服我。因此，我很努力，每次考试都是前十名。你经常让我告诉你不会的数学题，甚至很多时候，你都照抄我的作业。那时候，我叔叔有很多连环画，我经常带到学校去给你们看。有时候，我故意将连环画放到你面前，你想要，我就不给你，等你抢半天，我才给你。

快毕业那个学期调座，你坐到了我的前排，但是，我们依然离得很近，我还是经常带着连环画到学校去给你看。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那时候学习不给力。有一次我收作业时，你有好几道题都不会做，你一个人留到最后，我一直等着你。你说让我拿作业本给你抄，我说，你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我才给你抄。你的眼睛是看着我，最后，你说你答应我，我就把学习委员的作业本给你抄了。

其实，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季节里，我并不懂什么爱情，但是，我总觉得，看到你，我就特别开心。记得那时候学校团委书记张老师带着我们搞文艺宣传，我被选为红卫兵中队长，你被选为副中队长，你兴奋地告诉同学们，我管全面，你管文艺。实际上，那时候，我是知道参加那些活动是要影响功课的，因此，我不是特别积极，而你却积极。

快毕业了，张老师还继续让我们参加活动，有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范老师要留我们与他一起排练节目，我就跟大家说，照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好，到时候考不上高中怎么办？于是，同学们在我的鼓动下，放学就收拾书包回家。范老师从教室追出来，喊我们留下，他还读了一段毛主席语录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而且他直接点你名，然后你说，吴小强都不留下，我也不留。那一年文革即将结束。我觉得你这么崇拜我，在给你的信里我就写了这段情节。

两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中考时我们全班53个同学，考起13个，我是其中一个。那时候，高中和中专是一张卷纸，可惜，由于我们年龄不够，就没有被中专录取，我和其他十二个同学都上了高中，而你回村以后在你们村当了民办教师。我到高中后，很后悔当初没有要你一张照片，而且觉得有你我才有学习的动力。于是，我便写信给你要照片，并且说，我好喜欢你。

信发出以后，很快得到你的回信，接到信，我拿在手里，先是从信封外摸了摸，并没有摸到里面装有照片的感觉，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我的的心还是突突地加速跳动着。当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时，我彻底失望了。你的回信说，我们之间不过是同学关系，是纯洁的友谊，虽然你在很多情况下都把我和你联系在一起，但是，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好，很佩服我。你最后说，以后不要再给你写信了。

写信碰壁后，我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才能让你高看我一眼，可是，那时候我们高中老师都是中专生。到高考时，全班六十几个学生，就两个学生考上中专。于是，我回到农村老家。在那个夏季，我真的好迷茫。但是，我也坚持复习，争取第二年参加高考。而且也和几个同学相约去复读，来年再战。没想到的是，突然有部队到我们地方招兵，民兵营长说，这一批兵是技术兵种，需要高中生。说到部队都是开车和修理机器。听到这样的宣传，我便毅然选择了参军。而且从报名到体检都很顺利，我也就到部队去了。

到部队后，才知道我们部队原来是基建工程兵，是属于国家基本建设的队伍，的确有很多技术工作要做。但是，大部分的士兵还是干开掘矿井和建设工厂之类的工作。不过，这个部队的好处就是不上作战前线。可是，这样的部队对于一个激情四射的高中生来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精彩。于是，我便准备复习考军校。

实际上，那时候，我们这个兵种的军校都是中专，也就是建筑工程类的专业。但是，无论中专大学，只要毕业分配到部队，都属于军官。可是，当我报名参加考试时，竟然被告知第一年并不允许报考，说要第二年才能考。于是，我便积极准备第二年的考试。遗憾的是，第二年，我们这个兵种就被列入百万大裁军的名单，部队的学校提前解散了，到了第三年，整个部队都脱下军装，集体转业成为一个国有企业。我的军校梦彻底破灭了。

四十一年来，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在国企里做了一个普通的国企职工，经历很多人都经历过的前途迷茫的痛苦，而真正困扰我的，却是试图通过考军校提升自己而美梦落空，这是对我最大的打击，因为我想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想让自己具备一定的实力，然后回老家娶你。可是，我却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只落得个遗憾终身。

你说你在网上看到我写的那首诗，你读了都流泪了，你知道我想你了，写的就是我和你。这怎么说呢？情窦初开的季节，春心萌动的年龄，一切都是刻骨铭心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变得理性了，只是偶尔会想到你。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感性的人，在年近花甲的年纪里，出现了一些怀旧心理，于是，有感而发，便写了那首诗，我并没有奢望你能看到。

可是，不知是不是又是上天的安排，你竟然看到了，并且被感动得流泪。你说，在那首诗里能看出我一直都在想你。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只承认，有时候会想起，甚至因为把你当作我娶妻的标准而放弃了几个爱我的姑娘，最终拖到了三十多岁才结婚，甚至对自己的妻子并不满意。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占据着我的心，但是，当我逐渐老去时，我却渐渐将你忘记，我就是想过平静的生活。

可是，我不知道命运是怎么安排的，当年的中学同学们建了一个群，把我拉了进去，好多同学都没有你的微信，将近半年时间都没有见到你进群。有的同学开玩笑说，我应该有你的电话。可是，我恰恰与你在四十五年里没有相见和交往的。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告诉我不要再给你写信，甚至在信后配了一首诗，让我的自尊受到伤害。

我虽然偶尔会想起你，并带着伤感，可是我真的不想触碰我俩的过往。可是你偏偏要来联系我，打扰我。你说你一直没忘记我，并一一罗列了我和你的很多往事，然后说，真的没有忘记我。还说当初要不是张家势力大，牢牢控制着你家，你是很喜欢我的，说不定会自己到东北来找我。你虽然说的那么肯定，但是我不信。我觉得你就是退休了，无所事事了，精神空虚了，才会去回忆往事。要说平时你也经常想起我，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阿莲，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们都是年近花甲的人了，再说那些早也不存在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我说我爱你，你也许能得到一个心理的满足，可是，你触碰了我心上那块伤疤了。我认为你现在是一种心理疾病，就是退休后没事干，心理空虚，才去回忆往事。我觉得，我和你都走向老人的行列了。如何过好退休生活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我觉得，在这种年纪，我们必须找到充实自己生活的方式。比如看书，写作，写字绘画，或者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来做，让自己充实起来。也就不至于觉得空虚了。今天我就写到这里，希望你能保重。再见！你的同学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