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埈 不止超越

图源微博@林孝埈Lin_xiaojun

本文首发于《中国体育》杂志，本文为节选版本

采访、撰文/吕彦妮

翻译整理/翟若瑶

编辑/汤晓雨

摄影/鹿麟

造型/远近

后期/罗悦铭

致谢/宋诗怡

场地提供/上海上德大象摄影棚

清风、方言对本文亦有贡献

在林孝埈的眼里，短道速滑的赛场代表着什么？

比如并非所有艰辛的努力都可以换得美好的结局，再比如从来都无人能控制胜利的概率。

但他只能也只想选择勇敢，偏就要在这样的不可预计里，斗着胆子不肯放弃地去拼，直到这片冰面记住所有的伤痛，直到梦想长出荣光。

每一次，当滑行的速度快到极致时，当稍纵即逝的超越机会出现在眼前时，刹那间，恐惧和兴奋共生，成为永恒。

和林孝埈的对话，在一个明亮的小房间里展开。

有很多可以坐下的地方：舒服的三人沙发、有扶手的皮椅子、敦实的单人沙发……但林孝埈想都没想就直接选定了一把矮到几乎贴了地的可以自由旋转的小椅子。

他坐上去就仿佛再也不愿意下来了，一边讲话一边轻盈盈地扭着身转一转。

林孝埈 不止超越

「在短道速滑的比赛场上，

很多事情自己是决定不了的。」

2023年2月5日，中国农历正月十五，癸卯年元宵节。

在德国柏林向南190公里的小镇上，还有几分钟，2022/23赛季国际滑联短道速滑世界杯德累斯顿站男子500米的最后一场比赛就要鸣枪。

有两位中国选手闯入决赛，林孝埈第三个出场。随着现场播报响起他的名字，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是林孝埈成为中国短道速滑队一员后，第四次在国际赛场上亮相。

场地里的灯光压暗，决赛前的紧张气氛在德累斯顿滑冰馆有些寒凉的空气中蔓延，观众席上有几面五星红旗在飘，喧闹的加油声里有人喊「元宵节快乐！」

戴着148号大红色头盔的林孝埈踏上平滑的冰面，缓缓滑向起跑线，金色的护目镜几乎包住了他半张脸，难以看到他的表情。

时间到了，发令枪在裁判员发出「Ready」指令后倏然响起。位居第三道的林孝埈绷紧肌肉，如箭离弦——此时此刻，从冰刃蹬向冰面的那一刻，他距离终点线还需要滑行四圈半。

比赛中决定性的超越发生在第二圈。出发后林孝埈排在第三位，进入第二圈，他先是在直道进弯道前向外滑行拉出了一小段加速轴距，继而在过弯道时抓住了加拿大选手史蒂文·杜博伊斯（Steven Dubois）和韩国选手金太承（Kim Tae Sung）身边的空当，利用标志性的超越动作丝滑地从内道加速，成为领滑者。本来位居第四的队友钟宇晨紧随着林孝埈超越至第三并牢牢封住了身后的位置。

林孝埈越滑越快，渐渐与身后的对手拉开了距离，一个弯道之后，钟宇晨看准角度和空间跃升至第二，最后一圈，两个人默契守位、加速，最终以第一和第二的名次先后冲线。

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记得林孝埈出场前对着现场摄像机做出的那个手语，寓意是「好久不见」。对于这枚金牌，林孝埈渴望很久，也等待了很久，这是他代表中国短道速滑队拿下的第一块国际赛事金牌。

短道速滑世界杯德累斯顿站男子500米，

林孝埈代表中国夺得的第一个冠军，图源网络

在2025年初春的上海，林孝埈回顾起德累斯顿赛场夺冠，「就是要拿金牌，其他什么都不想」，这几乎是站在起跑线上的林孝埈内心里的全部声音，「比赛开始以后确实机会也来了，自然而然就拿到了」。

他有些淡然的语气中，探求着短道速滑这项运动更深一层的特质：「是这样的，短道速滑真的没有这种绝对会赢的可能性，哪怕准备得再好，也没有这种可能性，所以这个项目很难、很累，困难的情况也很多。你必须把技术动作和战术练熟，练得特别特别好……但有的时候，即使你练得很好了，准备得很充分，在比赛里的结果也会不尽如人意，自己也很伤心；可也有可能你练习的时候不是很好，准备得也不够万全，但比赛的时候又拿了第一。在短道速滑的比赛场上，很多事情自己是决定不了的。」

很难想象，「没有绝对会赢的可能性」会从林孝埈的口中说出，哪怕在冰面上滑行了20多年，哪怕已经拥有如此多的金牌加身，冰刃划过产生的沟壑，超越与防守时的相互角力、摩擦和碰撞，继而引发的一点点动作变形、平衡失控，都将直接改写一段故事的结局——摔倒、滑出赛道、受伤，这些几乎成为短道速滑作为一项极限运动所天然携带的特质。

但说起这些，早早站上短道速滑「世界之巅」的林孝埈，面对无法控制之物既没脾气也不无奈，反而有一丝期待的情绪：「确实是这样，变数太大了，不在可控的范围内，但也就因为变数太多了，才感觉很有意思。」

这些不确定，让林孝埈兴奋，在即将抵达德累斯顿的终点前，他已经微微直起了身，又俯下身夹紧双臂握紧拳头，带着兴奋滑出最后的距离，用有些颤抖着的、狠狠向前挥出的双拳庆祝胜利，又带着冲线的速度径直滑到场边，投入迎接他的教练和队友们的怀抱。远远看去，林孝埈的上身完全俯在护墙上，头埋在手臂里，有人一直在摩挲他颤抖不止的后背。在那片红色的火焰里，很久很久，他被「包裹」在团队中央。

「金牌——林孝埈，来自中国。」颁奖仪式上，当他的名字通过扩音器再次响彻整个赛场的那一刻，穿上领奖服的林孝埈先是伸出右手向天比「1」，又双手握拳挥了挥，滑进属于他的那盏聚光灯下，直到挂上如水晶般剔透的奖牌，他叉了叉腰，深吸了一口气。早已经有人为他计算过，获得德累斯顿这一枚金牌与他上一次站在世界级短道速滑比赛最高领奖台上之间，一共相隔了1428天。

「那一刻我知道——我回来了，我还可以重新开始。」

林孝埈，与他标志性的「1」

图源微博@林孝埈Lin_xiaojun

德累斯顿41秒329的成绩，为林孝埈的金牌榜再添一笔。在过往媒体的报道中，林孝埈哪怕遭遇困难和挑战，也无时无刻不将热爱洒向冰场。但当记忆的锚点指向3年前的夏天，这个把短道速滑比作人生的青年却摇了摇头说：「不，当时很痛苦的时候，真的已经属于彻底离开（冰场）了。」

「日复一日把今天该做的事做好，

明天自然就来了。」

2022年1月，北京冬季奥运会短道速滑选拔赛第二站男子500米决赛，4号位的521号选手林孝埈被点到名字滑向起跑线时，咧开嘴笑了。

他抬手紧紧头盔，推推眼镜，这套动作，和他过往无数次准备出发的姿势一样，但也有不同，这一刻的林孝埈，穿着中国短道速滑队的比赛服，脚踩金靴，俯下身，准备好的是近1000个日夜后的回归之势。

2021年2月10日，林孝埈入籍中国，转年2月，北京冬奥会的主火炬在国家体育场的一朵晶莹的雪花中点燃，7个月后，林孝埈穿上中国国家队队服公开亮相，但也和原本要在职业生涯里历经的第二届冬奥会擦身而过。

要如何在这样巨大的遗憾面前自我开解？

「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那么就把目标定在了（2026年的）米兰冬奥会，这样去训练和准备，心里就舒服了很多。」林孝埈给出面对「错过」的解脱之道，这也正是北京冬奥会后的3年间，他的最强动力。

回想初抵中国之后恢复训练的时光，林孝埈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当时真的非常辛苦，非常累，因为有一段时间都在休息，最重要的还是很久没有出去比赛，冰感就没了，自己的自信心可能会丧失很多。」

在日复一日肉体的重新打熬淬炼中，林孝埈告诉自己：

「把教练每天布置的训练任务全部完成。」

「我就想着——今天我认真一点，尽力吧；明天我认真一点，尽力吧。每天都是这样坚持过来的。」

「日复一日地把今天该做的事情做好，明天自然就来了。」

「自然而然有一天就能回到有实力争夺金牌的队列里去。」

「自然而然，奥运就来了。」

「那应该就是最好、最完美的准备。」

「我属于非常能忍的类型，轻易不说疼。」

从在冰面上追逐时起，严重的伤病便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身心的折磨与耗损。在一次近10年前的采访里他说：「受伤、手术、恢复，再受伤……就这样反复了两年多，这让我真的很辛苦」，「胫骨、脚踝、手腕、腰部都曾先后遭遇骨折」。一道明显的缝合疤痕当时就那么昭然地烙在他左手手腕上。

「小时候第一次受伤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运动生涯就要结束了，我可能不能再做运动员了。」林孝埈说，因为「受伤的次数太多了」，现在的他几乎是「什么都可以忍受的」，但最痛苦的那一次腰椎骨折带来的伤痛，几乎触到了他的极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从来没有那么疼过。腰想动也动不了，什么也做不了……」「最严重的一周时间里，根本疼得什么都干不了。妈妈照顾我的一切，大概就是这样，饭也（靠自己）吃不了……」那是2013年左右，他躺在床上最无望的时候也想过，「自己可能不能再滑冰了，职业生涯要结束了」。

哪怕2022年重返国际赛场之后，伤病仍不止一次地阻碍着林孝埈的征途。

2022/23赛季短道速滑世界杯蒙特利尔首战赛事，他在混合接力中摔伤退赛，并缺席了随后的盐湖城站比赛。四大洲锦标赛一天的比拼过后，因发烧不得不告别赛场，直到阿拉木图首站，和队友共同努力收获一枚混合接力银牌，那枚奖牌对他来说有着更多的意义：「因为觉得这是自己重新出发的起点，所以没有太大的野心，感觉需要一些时间，慢慢就会变好的。」

接下来的一系列比赛，输输赢赢鳞次栉比。

2023年春，首尔短道速滑世锦赛男子500米决赛，林孝埈率先撞线但因未佩戴计时器被取消成绩。紧随其后的男子5000米接力半决赛他与队友联袂取得第二名顺利晋级。隔日的男子1000米1/4决赛，因和对手发生碰撞获得第4名，也是在同一天，他和队友李文龙、刘冠逸、钟宇晨联手夺得男子5000米接力金牌。年末的短道速滑世界杯首尔站，林孝埈因脚踝受伤遗憾缺席。

2024年3月16日，世界短道速滑锦标赛男子500米决赛，林孝埈获得冠军，同时达成个人世锦赛单项金牌大满贯成就，又凭借在混合接力和男子接力上的出色表现，加冕世锦赛「三金王」。7个多月之后，因为在蒙特利尔赛场上意外滑倒，左肩受伤，林孝埈退出了同站剩余的所有比赛。12月1日，据中国短道速滑队官方平台发布，林孝埈再度因伤退出接下来的北京站、首尔站。

「在特别重要的比赛之前，即使有伤也会想办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忘记疼痛，全力备战；日常训练，如果是小伤的话，我就希望可以马上休息，尽快恢复好了，再回到训练场……确实，在日常的训练里我一旦感受到身体不舒服，就会马上停止训练，我认为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训练效率更高，职业生涯走得更长、更远。」

将被命运画上休止符的职业生涯按下重新启动键，在伤病的泥沼中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捞出来，又爬上常人目不能及的顶峰，现在的林孝埈，早已经不再是早年间媒体口中的「少年天才」和「明日之星」，甚至连「冰上王者」这样的称呼也不能完全描述他走过的路。

「相对其他运动员来讲，发生在我身上艰难的事情可能多一点，我也感觉到自己的运动生涯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经历的太多，手术也做了很多。感受过跌到最低谷的时候，又重新回到巅峰。」说到这里，林孝埈的脸上没有豪情万丈，平静的口气里，几次停顿，让人生畏。

再去看从怀疑、困顿中挣脱的经历，那些如此波折和漫长的颓唐，林孝埈说：「只要战胜了最艰难的时期，接下来能做的事就是一天一天努力恢复身体机能，自己再次‘活过来’的那一天就会到来。只要不放弃就可以做到。」

他如此相信自己，决不只是说说而已。

—

「在那一瞬间我听到声音的时候，

我已经就想要超越了。」

2025年2月，哈尔滨亚洲冬季运动会前夕，林孝埈推迟了肩部手术的时间——这是他的重要一役。

短道速滑第二个比赛日，等待林孝埈的是混合接力2000米、男子1500米和男子500米3个项目的对决。从摘掉冰刀上的护套走上冰面，整个上午，林孝埈都遇到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挑战。

最先进行的是混合接力2000米，林孝埈接棒后因撞到标志块意外摔倒，中国队位列第四。「那真的非常难、非常辛苦，真的很痛苦……」从摔倒的赛场上刚刚下来的时候，林孝埈记得自己「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能发呆」。在一片空白里他听到教练对他说：「比赛还没有结束。」「我听到了教练的话，心想就算会挨骂，也要等全部比赛结束之后，先把比赛都完成吧。接下来就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所有精力都放在下一场比赛了。」

回忆那次混合接力中的意外，林孝埈说：「一般运动员在大型比赛中失误的话，是很难在下一场比赛完全专注和集中的——失误也是因为选手们都太想做好了，我（在混合接力2000米失误）当时也是怀着『太想做好』的心态。团体比赛失误，很容易就会产生非常抱歉、内疚的心情，这样心里太痛苦、太累了，下一场比赛就很难进行。但是比赛还没有全部结束，得快点忘掉这种负面情绪，恢复专注。但实在是太辛苦了，太难了。所以这些都是我的经验，我曾经代表韩国队，在平昌冬奥会的接力赛场上也摔倒过……这个项目就是会这样，没有办法，每时每刻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团体比赛大家都想要一起做到最好，每个队员都不想摔，都担心自己失误。比赛的时候除了互相信任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有人失误的话，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经验。只有经历了这样的事，才能获得更长远的发展。我也想把我的这种经验分享给年轻的队员们。训练都是为了在赛场上做到最好，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在赛场上失控。」

随后的男子1500米决赛，林孝埈被几名韩国选手「卡」在中间，没能第一个抵达终点，等着他的，只剩下男子500米决赛。

重新站回男子500米决赛起跑线时，林孝埈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都是——「这（枚）500米的金牌必须拿到，我们必须拿到这枚金牌。」

走上这片冰面的5名选手，2名来自中国，3名来自韩国，每个人都拥有夺金实力，林孝埈站在第四道。第一枪，孙龙与韩国选手金太承在第一个弯道处发生了撞击，根据规则比赛终止，重赛；第二枪，出发后滑行到第二圈时，包括林孝埈、孙龙在内的4名选手先后滑倒摔出赛道，比赛再次中断，重赛。两次连续意外不仅仅直接将比赛的紧张气氛推到高点，重新蓄力启动，对场上几人的心态和技战术发挥更添考验。

就在第三枪发出前，一名韩国选手因为在上一枪中内道超越违规被罚下场，短短10分钟之内，赛场情势一波三折。

第三枪，林孝埈顺位来到第三道。发令枪响后，孙龙一马当先领滑，林孝埈紧随其后。

500米的距离很短，四圈半的比赛，前三圈中国集团一直保持领先优势，但进入第四圈，场上形势突变，韩国选手刚一入弯就找到空当从内道提速，占据了第一位，此时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一圈的滑行距离，中国队想要拿到金牌，只剩下两个弯道的机会完成超越。

林孝埈没有等太久，当飞驰的身影呼啸而过，「Final Lap Bell」的铃响还未完全消散在山呼海啸的加油声中时，第四圈的第二个弯，他从外道完成了超越，「开始我也（滑得）很小心，想要保护好前面的队友，还要一直观察在我后面的韩国队队员，听到后面有加速的声音以后，在那一瞬间我听到声音的时候，我已经就想要超越了，然后瞬间也就超越了。对，我听到那个声音，就有了那种（可以抓住机会超越的）感觉了，马上就从外道加速跟上去了……」

被林孝埈反复提及的加速声音，是一种什么声音？

「是在观众席上听不到，但在冰上你可以清楚听到的，『嗒嗒嗒』的那种声音，很清楚。」如此生动的描述——那是对手加速时，冰刀在冰面上碰撞、摩擦划过的声音。「因为比赛的时候运动员们的注意力都是高度集中的，所以那个声音会听得很清楚，像走路一样……」林孝埈说。

有太多激动人心的画面瞬时出现在人们眼前，振臂欢呼，右手挥拳，伸出食指比「1」……和教练击掌，林孝埈一个飞身上了护墙，双手捂着头，洒下热泪。「不管怎么样，最后结果很好，金牌还是让我们中国队拿到了。」

再往后，五星红旗在两名中国选手手中缓缓展开，巡礼这片见证中国短道速滑亚冬会首金的冰场……

林孝埈，获得哈尔滨亚洲冬季运动会

500米单项金牌，图源网络

又一次，林孝埈超越了所有对手，赢下比赛，也从难捱的困境中脱身出来，这如风般的超越，宛如一次微小又庞大的重生，又好像他过往经历的缩影，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间。

人生至此，林孝埈所历经的跌宕，成为任何编剧不敢想也不敢写的剧本。问他，如果让他自己来写、来拍一部讲述林孝埈故事的电影，他会想把哪一个画面放在电影的开端？

他抿着嘴想了一下，又想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回答：「米兰奥运会的金牌。」

INTERVIEW

亚冬会后进行的手术顺利吗？目前恢复得如何？

林孝埈：手术进行得很好。因为下个赛季是奥运赛季，为了在米兰（奥运会）备战期间不要出现其他问题，一直在跟教练组沟通我康复的情况，现在正在积极地进行康复，预计6月初开始就可以正常摆臂，慢慢做一些有氧运动了，我已经有过经验了，痊愈需要一些时间。

到目前为止，你身上有哪一处伤对你限制最大，到现在都影响着你，但是同时你需要去忽略它的？

林孝埈：突然运动量大的话，脚踝就会疼，没有办法。每天就坚持接受治疗，坚持康复，比赛期间的康复也不能断，要一直坚持着做，每名运动员应该都一样吧。

怎么在康复期间保证最好的恢复效果，你的经验是什么？

林孝埈：比起做点什么，我认为恢复最快的、最好的路径就是除了每天正常的康复训练以外，什么也不做，每天多吃多睡，跟家人在一起，心情好一些。我认为这样恢复是最快的。

在短道速滑的比赛中，你有过害怕的时候吗？

林孝埈：（滑得）速度快的时候我也害怕，因为参加比赛本身就要准备随时会摔倒，出现各种意外。如果训练的时候我意识到危险了，可以把速度降下来保护自己，但是比赛的时候我明知道有危险，可能速度还要更快。没有办法，这是比赛。所以说比赛可能更会让一个人提高，训练的时候达不到比赛那种境界和实力。

超越本身就带着风险性，非常考验选手对距离的判断，有时候只是擦身而过的那一点空间，需要怎样的胆量？

林孝埈：是的，超越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摔倒，所以只能勇敢。这些都要怕的话，就没有办法在比赛里进行超越了。

林孝埈在冰场上，图源网络

你是一个胆大的小孩吗？

林孝埈：是的，我性格就是这样。小时候的性格就很要强，玩游戏也不服输，胜负欲很强。

你生活里面也是不认输的吗？

林孝埈：非常非常讨厌输！玩游戏的时候也这样，所有的事情都这样。好胜心超级强，忍受不了输。比如跟弟弟玩游戏，我要不赢的话今天就不能结束。

你有滑到累得觉得力气不够用的时候吗？

林孝埈：有，比赛中就会有，而且（体能）就是没撑住，只能靠意志力坚持。直接的表现就是跟不上了，你即使在跟滑的位置也跟不住。没有捷径可以走，就是要更好地训练和准备。

短道速滑是一个偶然性很大的竞技项目，你会在比赛之前做一些特别的事情让运气好一些吗？

林孝埈：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只要保证每次比赛都跟训练的时候一样就可以了。无论是吃的东西，还是发型，或者指甲的长度、袜子的感觉，都尽量和平时一样。如果作特别的准备的话，反而会让我很不适应、很不安，我是个非常敏感的人。

过去那些低谷对现在和未来的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林孝埈：过去的事情确实在当时都是很痛苦的，但是人生以后也可能会发生更痛苦的事情。所以还要看未来，往远了看，不管是运动还是生活，把这些当成自己的经验。

你觉得世界上有非常难超越或者无法超越的事物吗？

林孝埈：好像没有，只要我想做的话都能做到。因为你去作那个决定本身就是很难的事情了。我现在每天都在训练比赛，我不会想同时做两件事情，只能专注做一件事情，我天生就是这样。也许米兰冬奥会结束以后，我可能会把运动这件事稍微放一放，去做其他一些很想做的事——虽然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到时候如果有想要做的事情，我也会下定决心去做。

你如何评价自己在冰上的能力？

林孝埈：冰场上的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有我的特点，其他队员也有自己的特点，能共同站在赛场上的都是在这个项目里最顶尖的运动员，比赛的时候大家都想把自己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去战胜对方的优点，最终比的其实是头脑。我在比赛中也尽量把我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剩下的就是去跟对方斗脑子，比谁更聪明，比赛的运营能力，谁能战胜对方的优点，加上还需要一些运气，和其他的一些不可预测的东西。

自己的短处要如何去处理呢？

林孝埈：每个对手都是世界顶尖的运动员，互相都非常熟悉。如果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的缺点改变的话，那我早就拿10块金牌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嘛！

有人说，对于运动员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拿到金牌那一刻，第二天一切都要重新来过，你会有类似的感觉吗？

林孝埈：是的，那种开心不会持续很久。短道速滑比赛场上冲线赢得金牌的瞬间，我当时的心情就会有一种「自己是不是要退役了」的感觉。就像很多F1赛车手开车瞬间时速达到300～400公里，（那一刻）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但是那个瞬间之后就突然没有了这样的刺激。那么也许为了获得这种刺激感，他们就会去参加极限运动。所以我也很喜欢赛车、滑雪，但是现在害怕受伤，所以除了短道速滑以外，任何运动都不做。退役以后我也会想多参加一些其他的体育运动，让生活保持那种刺激感。

图源微博@林孝埈Lin_xiaojun

F1赛车跟短道速滑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吧……

林孝埈：完全一样！都要（在比赛中的瞬间）选择线路，超越的时候一秒都不能犹豫，所以我很喜欢赛车，因为共同点太多了。比如你选择超越路线的时候也要考虑重心，短道速滑也是这样，可能路线没选择好，重心错了，就飞出去了。快速拐弯的时候，你也要算好（力和角度），内道外道的进出点……这些都是战术，都是相似的。

对自己参与竞争的每一场比赛，心态有不同吗？

林孝埈：还是希望在所有的比赛里，能拿到的冠军全都拿到。米兰很特别，会竭尽全力。

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自己，你觉得冰场上的自己像什么？

林孝埈：猎豹——跑得最快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