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2月23日清晨,中国香港启德机场旁响起了推土机的轰鸣。两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蹲在钢筋裸露的断墙边抽烟,突然"哐当"一声,从三层楼高的水泥板上掉下来个黄铜物件。
擦去锈迹一看,竟是半截刻着"光绪二十四年造"的铜炮管。这场景被《明报》记者抓拍下来,成了九龙寨城拆除工程中最具历史感的画面。
就在三百米开外,几个白胡子老头抱着祖宗牌位跪在警戒线外。他们身后歪歪扭扭的布幡上写着:"大清遗民,誓守龙城"。
这些自称"最后清军"的老人,口袋里还揣着泛黄的"宣统二十五年"地契,虽然大清早亡了八十年,但在寨城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辫子甩动的年代。
话说1898年6月9日,李鸿章颤巍巍地签下《展拓中国香港界址专条》时,特意在条约里埋了个钉子:"九龙城内驻扎之中国官员,仍可在城内各司其事"。这个看似妥协的条款,其实是老狐狸给英国人下的套,只要城寨还在,中国香港就永远有块"中国飞地"。
第二年英国人就后悔了。他们发现城寨炮台正对着维多利亚港,望远镜里都能看清清兵操练时甩动的辫子。
英军上校布莱克在日记里抱怨:"这些留着猪尾巴的士兵,每天早晨都要对着紫禁城方向磕头,吵得我睡不着觉!"清廷倒是舍得下本钱,从广东水师抽调精兵,硬是在0.026平方公里的寨城里塞进5万驻军。
这些兵白天操练,晚上就着咸鱼喝烧酒,把《申报》当卷烟纸,日子过得比紫禁城的八旗子弟还逍遥。
1912年2月12日,当溥仪在养心殿哭鼻子时,九龙寨城的守备官张二奎正蹲在炮台上啃烧鹅。
这个参加过甲午海战的老兵,把退位诏书往海里一扔:"老子认的是黄龙旗!"
从此寨城成了穿越时空的活化石:女人裹小脚,男人纳小妾,街边诊所挂着"御医传人"招牌,连收保护费的黑帮都要先给关帝庙上香。
最绝的是寨城律法。
1980年代中国香港警察抓了个杀人犯,发现案发地在寨城,只能干瞪眼,这里还沿用《大清律例》。法官戴着老花镜翻光绪年间的判例,最后判了个"流放大屿山",把现代司法系统气笑了。
英国作家博伊尔在《罪恶之城》里写道:"走进寨城就像掉进时光隧道,卖鸦片的老头会说'您吉祥',妓院门口挂着同治年间的灯笼。"
寨城东北角的"忠义祠"供着块奇怪牌位,上书"大清九龙关全体将士之神位"。守祠的赵大爷今年九十三岁,他爷爷当年是寨城的火炮教头。"
49年那会儿,有戴红星帽的兵哥来找我们,说新中国成立了。我爹把辫子往脖子上一缠:'咱们是宣统皇上的兵!'"
这些"遗老"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智慧。他们把炮管改造成水管,拿弹药箱种菜,甚至发明了"空中菜园",在违建天台上铺土种番薯。
中国香港水务局的人来查水表,老头们掏出盖着"宣统"印的房契,硬是把现代公务员唬得一愣一愣的。
1987年《中英联合声明》墨迹未干,两国就盯上了这颗"历史囊肿"。
拆迁谈判时,寨城代表拎着本《展拓中国香港界址专条》拍桌子:"白纸黑字写着永远归中国管!" 中方代表哭笑不得:"您老先把宣统年号改改行吗?"
真正动手那天倒是平静得出奇。当推土机撞倒最后一座碉楼时,几个穿长衫的老头在废墟里翻出半面黄龙旗。他们抖开旗子想再升一次,却发现旗杆早被白蚁蛀空了。
这个细节被王家卫拍进《2046》,成了对旧时代的诗意告别。
如今九龙寨城公园里,还留着口"龙津古井"。导游总爱指着井沿的弹痕吹牛:"这是当年清军和英军交火打的!" 其实那是90年代拍《城寨英雄》时,道具组留下的枪眼。
更绝的是2018年寨城遗址挖出个铁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光绪元宝、宣统圣旨,还有本《驻防兵要地志》。考古队请来清史专家,翻开一看乐了,后半本居然记着六合彩号码和赛马心得。
这些荒唐又真实的历史碎片,如今都躺在中国香港历史博物馆里,给游客讲述着那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大清飞地"故事。
更新时间:2025-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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