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外婆家有个漏雨的老屋。每夜,我躺在那面会呼吸的墙下,看雨水从瓦片的缝隙渗进来,在昏黄的灯下,竟亮得像一颗颗颤动的星子。它们倏忽而来,在泥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暗花,便消失了。外婆总会叹口气,说这屋子老了,留不住风雨,也留不住光阴。
后来,外婆也像那老屋一样,渐渐漏尽了她的时光。她坐在藤椅里,记忆像被风翻乱的书页,散落得到处都是。她会把我错认成归家的母亲,用干枯的手抓着我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旧事。那时我不懂,只觉得一种无名的恐慌,仿佛眼睁睁看着一颗最温暖的星辰,正无可挽回地滑向黑暗。
直到那个下午,她异常清醒,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种澄澈的光。她指着我腕上一串淡蓝色的塑料珠子,那是她几年前在地摊上买给我的,廉价,却被她擦得发亮。
“你看,”她微笑着说,“像不像一颗星星?”
她走后,我继承了那个老屋。我没有去修补屋顶,反而任其自然。下雨天,我依旧会回去,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光脚踩在微凉湿润的地面上,看新的星子诞生、闪烁、陨落。我不再觉得那是失去,那是一场无声的灌溉。她用一生的尘埃与爱,浇灌了我内心的一片沃土,让星尘得以扎根、生长。
如今,我也开始学着遗忘。遗忘伤害过我的利刺,遗忘得不到回应的呼喊,遗忘那些让自己羞愧的瞬间。我小心地将这些黯淡的碎片,从记忆的墙体里撬松,让它们坠落,然后,光就进来了。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瓦匠。我们毕生的工作,不是将生命的穹顶修葺得完美无瑕、密不透风,而是要学会在适当的地方,亲手凿开一些裂缝。让该走的雨水流走,让该来的星光进来。
是外婆漏下的记忆之光,是我漏下的怨恨之暗,是所有我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坦然接纳的不完美与破碎。
那片星海,从来不在天上,也不在远方。它就在我们漏风的胸膛里,在我们敢于破碎然后被光穿透的生命里。
请相信,你此刻所有的失去、所有的遗憾、所有不被理解的孤独,都是在为你生命的地面,积蓄一片灿烂的星河。当你在世界的角落坐下,静听风穿过你生命的缝隙,那发出的呜咽与回响,便是整片星空,在为你一人低吟。
更新时间:2025-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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