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星晨向阴走，暗路更易遇繁花

窗台那盆薄荷又活了。

上周它叶子蔫得像被抽走了魂，茎秆歪歪扭扭趴在花盆沿，我蹲在地上拨弄叶片，指尖沾到的土都是干的。"扔了吧，"室友路过时随口说，"超市十块钱能买三把新鲜的。"

没扔。昨天清晨五点半醒，摸黑去厨房接水，阳台漏进来一缕灰蓝色的光，刚好落在花盆里——最底下那片蜷着的叶子，居然支棱起来半片，叶尖还挂着颗露珠，亮晶晶的，像谁偷偷抹了把眼泪又强撑着坐直了。

那一刻突然想起奶奶。小时候她总在院角种薄荷，说"这东西贱，掐了尖还能发"。有年夏天我感冒，她摘了叶子泡蜂蜜水，玻璃杯壁上沾着绒毛，喝起来凉丝丝的，辣得嗓子眼发麻，却比任何药都管用。后来她走了，我再没种过薄荷，直到去年搬家，在楼下花店看见这盆，蔫头耷脑的，老板说"算你五块"，鬼使神差就买回来了。

现在它立在窗台，晨光从东边爬上来，把叶子照得半透明，叶脉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冲了杯咖啡，坐在旁边慢慢喝，苦涩混着薄荷若有若无的清香，忽然觉得，生活好像就是这样：不是每天都有花开，更多时候是蹲在地上，给快枯死的植物浇水，然后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清晨。

前阵子加班到凌晨，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饭团，微波炉"叮"的一声响时，旁边穿校服的小姑娘突然哭了。她妈妈打来电话，声音隔着玻璃都能听见："数学又没及格？你到底在干嘛！"小姑娘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按灭，饭团捏得变形。我递了张纸巾，她接过去，小声说："阿姨，我是不是很没用？"

那一刻我想起二十岁的自己。考研失败那天，在图书馆门口坐了三个小时，看着太阳从头顶滚到西边，把影子拉得老长。那时候觉得天塌了，现在回头不过是人生里一次普通的"叶子蔫了"——重要的不是当时有多难，是后来有没有接水、晒太阳，让根重新扎进土里。

昨天刷到条朋友圈，高中同学发了张照片：她站在老家的菜地里，手里举着个通红的番茄，配文"辞职回家种地半年，终于等来第一个收成"。底下有人评论"折腾啥，写字楼里吹空调不好吗"，她回："可我现在每天早上能听见鸟叫，而不是打卡机的'滴滴'声。"

晨光爬到咖啡杯沿，暖融融的。薄荷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点头。突然明白奶奶说的"贱"，不是贬低，是生命力——被掐尖、被晒干、被嫌弃，只要给点水，给点光，就能从土里钻出来，重新活一遍。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不期而遇的惊喜"，更多是"今天比昨天多一片新叶"的小确幸。就像这盆薄荷，它不会开花，不会结果，甚至连香味都淡得像句耳语，但它活着，在每个清晨，用沾着露水的叶子告诉我：慢慢来，总会有新的东西长出来。

把咖啡喝完，我拿起剪刀，轻轻掐掉最顶上那片老叶。断口处立刻渗出点绿汁，清清凉凉的。窗外的鸟叫得更欢了，像是在说：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