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莱臣到底是谁？一己之力，撑起多座博物馆！三分钟了解他的一生

1928年春天，国学大师梁启超给正在欧洲度蜜月的儿子梁思成写了一封信。

信里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催促归期，而是郑重其事地推荐了一个人："上海有一位大藏画家庞莱臣，其家有唐画十余轴，宋元画近千轴，明清名作不计其数。这位老先生六十多岁了，我想托人介绍你拜他为师，当他几个月的义务书记，若办得到，倒是你学问前途一个大机会。"

梁启超是谁？戊戌变法的领袖，一代学术宗师，桃李满天下。

可就是这样一位顶级人物，竟然想让自己的儿子去给一个"收藏家"当义务书记？

这个叫庞莱臣的人，到底有什么来头？

庞莱臣

他的藏品之丰、眼力之精，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能让梁启超甘愿把儿子送去"打杂"？

更让人惊讶的是，后来有人做过统计：今天你走进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故宫博物院、苏州博物馆，那些镇馆之宝级别的古代书画，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同一个人的收藏，或者他后人的捐赠。

这个人，就是庞莱臣（又称庞元济）。

而他的故事，要从一个富二代的"不务正业"说起。

1864年夏天，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被湘军攻陷，持续十四年的战火终于平息。江浙一带满目疮痍，曾经富饶的浙江湖州地区，人口从近三百万锐减到十余万人。

就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庞莱臣出生了。

他的运气很好，父亲庞云鏳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丝绸巨商，与其他三家巨富并称"南浔四象"。什么叫"四象"？在当地民间，人们用动物来形容财富等级：资产达千万两白银以上的叫"象"，五百万两以上的叫"牛"，一百万两以上的叫"狗"。能被称为"象"的，是真正的顶级富豪。

庞云鏳

按理说，这样的家庭出身，庞莱臣这辈子只要守住家业，就能一生富贵。

但这个少年偏偏对生意没什么兴趣。

他从小痴迷于书画，整天捉着毛笔临摹古人的画作。有一次，父亲庞云鏳看到他画的山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了一句话："此子不愁无饭吃矣！"

这句话里有赞赏，也有无奈。在商人父亲看来，儿子将来靠卖画也能养活自己，不至于饿死，但终究不是正经营生。

庞云鏳并不知道，儿子将来不仅不会饿死，还会成为让整个中国收藏界仰望的传奇人物。

1889年，庞云鏳去世。二十五岁的庞莱臣正式接掌庞家产业。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个整天沉迷于书画的"败家子"，在生意场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锐意进取，大胆经营，先后创办或投资了杭州世经缫丝厂、余杭大纶缫丝厂、杭州通益公纱厂、上海龙章造纸厂、浔震电灯公司、浙江兴业银行，甚至还入股了中国银行和上海正广和汽水公司。

有人做过统计，庞莱臣一生投资于近代民族工商业的资本总额超过三百万两白银。1918年，他因创办浔震电灯公司，被誉为"浙江民族工业的开创者"。

但这些，都不是他真正的志业。

真正让庞莱臣魂牵梦萦的，始终是那些泛黄的画卷、褪色的绢帛、漫漶的墨迹。

他白天经营实业，夜里就躲进书房，点一盏油灯，摩挲着那些从各地搜罗来的古画，一看就是一整夜。

从二十多岁开始，庞莱臣就开启了他的收藏之路。那时候的中国，正处于清末民初的动荡年代，皇权崩塌，世家衰落，无数珍贵的书画从宫廷流向民间，从旧家散入市场。

这是收藏家的黄金时代，也是检验眼力和魄力的残酷战场。

庞莱臣的收藏策略可以用八个字概括：每遇名迹，不惜重资。

他的藏品来源遍及大江南北：吴门汪氏、顾氏的旧藏，无锡秦氏、中州李氏的珍品，莱阳孙氏、川沙沈氏的绝迹，还有北京那些因革命而南迁上海的皇族贵胄手中流出的宫廷书画。

民国初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许多王公贵族为避战乱，纷纷携带家藏南下上海。庞莱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斥巨资将大量原藏于清宫的书画收入囊中。

比如那幅著名的《灞桥风雪图》，原本是北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收藏家完颜景贤的心头好，张伯驹曾说完颜景贤收藏的中国书画"北京城里数第一"。但乱世之中，这幅名作最终落入了庞莱臣手中。

还有李嵩的《西湖图卷》、郭熙的《秋山行旅图》，一件件国宝级的作品，像百川归海一样，汇聚到了南浔那座叫"宜园"的私家园林里。

李嵩的《西湖图卷》

1899年，三十五岁的庞莱臣在南浔镇东栅修建了这座园林，当地人叫它"庞家花园"。园子里有一处专门收藏书画的所在，庞莱臣给它取了一个名字——虚斋。

这个名字，后来成为了中国收藏史上最响亮的符号之一。

1909年，四十五岁的庞莱臣做了一件震动收藏界的大事：他把自己的部分藏品编辑成册，刊行面世，取名《虚斋名画录》。

这本著录一出，天下皆惊。

书中收录了庞莱臣收藏的历代名画五百三十八幅，从唐代一直到清代，涵盖了中国绘画史上几乎所有重要的名家名作。中国绘画史上叫得出名字的大师，庞莱臣几乎收了个遍。

更让人叹服的是他编撰著录的方法。他在自序中立下六条原则，其中有几条特别值得一提：不是自己披沙拣金亲眼鉴定的不录；画中跋诗文与坊间刻本有异同的，以原迹为准，存其庐山真面目；文字损坏模糊不能辨认的，以方框代之，绝不臆改。

这是史家的态度，也是收藏家的良心。

从此以后，"虚斋鉴藏"成为了书画市场上最可靠的品质保证。据说当时的外国收藏家购买中国古画，第一眼就看画上有没有庞莱臣的鉴藏印。只要盖着"虚斋鉴藏""虚斋审定""庞莱臣珍藏宋元真迹"这些印章的，就可以放心购买，绝对是真品。

一个收藏家的印章，竟然成为了比任何专家鉴定都更权威的"防伪标签"，这在中国收藏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后来，美国华裔收藏家王己千评价庞莱臣时说了一句话："上海有一位收藏家庞莱臣，是全世界最大的中国书画收藏家，拥有书画名迹数千件。"

王己千自己也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书画收藏家之一，被人称为"富可敌国"。但他说起庞莱臣，语气里满是敬畏。

王己千

可是，庞莱臣并不是那种把宝贝藏起来不让人看的"秘藏家"。

他有一套独特的待客之道：来虚斋看画的人，他会根据对方的收藏实力和鉴赏水平，拿出不同档次的作品。

普通收藏家来了，他请人家看"四王"的作品——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清初的正统派山水画，算是中等水准的藏品。名气大一些的收藏家，可以看到"明四家"——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的手笔。

只有像张大千、吴湖帆这样的顶级大家来访，庞莱臣才会郑重其事地从秘室里请出那些唐宋元的国宝级名迹。

吴湖帆

这不是摆架子，而是对艺术的尊重。在他看来，不是所有人都配看最好的东西，因为看了也未必懂。

但他对真正懂画的人，却极为慷慨。

张大千曾多次登门拜访，每次都能看到前所未见的稀世珍品。吴湖帆更是虚斋的常客，他后来之所以成为一代鉴定宗师，与在虚斋饱览历代名迹有莫大的关系。还有后来为故宫博物院鉴定书画的张珩，年轻时也曾受惠于虚斋的庋藏。

可以说，二十世纪中国书画鉴定的半壁江山，都与庞莱臣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

张大千

可是，乱世里的收藏家，注定无法安享太平。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日军铁蹄南下，南浔沦陷，苏州沦陷，庞莱臣分置于浔、苏两地的大量藏品遭受了灭顶之灾。

战后清点，十去七八。

五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庞莱臣在1943年立下的遗嘱里，有这样一段话："书画各件余积五十年之收藏，原来为数甚夥，分置浔苏沪三地住宅之内。民国廿六年中日战事发生后，浔苏沦陷，劫后检查十去七八。综余一生心血精神所寄，遭此损失，思之痛心。"

字里行间，是一个老人无法言说的悲凉。

但他没有被击垮。战后，他又陆续补购了一些作品，虽然"为数甚微"，却始终没有放弃对书画的热爱。

1949年，庞莱臣在上海病逝，享年八十五岁。

他这一生，横跨清末、民国、新中国三个时代，亲眼见证了帝制的崩塌、军阀的混战、外敌的入侵、民族的涅槃。他是实业家，投资三百万两白银兴办民族工业，被誉为"浙江民族工业的开创者"。但让他名垂青史的，却是他那业余爱好一般的书画收藏。

他去世后，虚斋的藏品由后人继承。而后人做了一件让所有收藏家都意想不到的事——捐赠。

1952年12月，庞莱臣的继子庞秉礼向上海博物馆捐献了北宋朱克柔的《缂丝莲塘乳鸭图》等书画。他在亲笔写的捐赠书上说："此种天壤瑰宝，不敢再自珍秘，亟宜献捐国家。"

这件《缂丝莲塘乳鸭图》，后来成为上海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被列为"一级藏品"。

缂丝莲塘乳鸭图

1959年1月，庞莱臣的孙子庞增和携家人向南京博物院无偿捐赠虚斋旧藏古画一百三十七件。这批藏品成为南京博物院古代书画收藏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五分之四都被评定为一级文物。

为此，江苏省人民委员会于1962年向庞家后人颁发了奖状。

除此之外，故宫博物院、苏州博物馆也陆续接收了庞家捐赠的珍品。那些曾经属于虚斋的国宝，如今静静地躺在博物馆的展柜里，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欣赏品鉴。

从某种意义上说，庞莱臣一个人的收藏，撑起了大半个江南的博物馆。

有人把庞莱臣与同时代的张伯驹相提并论，称为"南庞北张"。

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都出身名门，都倾尽家财收藏书画，都将毕生珍藏捐献国家。但他们也有不同：张伯驹是以收藏顶级孤本名迹著称，追求的是"少而精"；庞莱臣则是体系化收藏，追求的是"多且精"，要把历代名家一网打尽。

张伯驹

如果说张伯驹像一个剑客，只求那一剑封喉的绝世神兵；那么庞莱臣就像一个帝王，要建立一座囊括天下的书画帝国。

后世评价二十世纪中国书画收藏"六大家"——庞元济（即庞莱臣）、张伯驹、张大千、吴湖帆、张葱玉、王季迁——庞莱臣名列首位，并非偶然。

因为他不仅收藏最多、鉴赏最精，而且著述最勤、影响最远。他编订的《虚斋名画录》《虚斋名画续录》，成为后世研究中国古代绘画的重要文献。他培养或影响的鉴定家，撑起了二十世纪中国书画鉴定的大半壁江山。

一个人能做到其中任何一项，就足以青史留名。而庞莱臣，四项全占。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庞莱臣这样的收藏家，那些散落民间的古代书画，会是什么命运？

也许会在战火中焚毁，也许会流落海外，也许会被不识货的人当废纸卖掉。是庞莱臣和他的同道们，在乱世中以一己之力，把中华文明最精华的那部分守护了下来。

他们不是英雄，没有上过战场。但他们做的事情，和保家卫国一样重要。

庞莱臣曾在《虚斋名画录》的自序里写过这样一段话："每遇名迹，不惜重资购求……云烟过眼，几无虚日。其间凡画法之精粗，设色之明暗，纸绢之新旧，题跋之真赝，时移代易，面目各自不同，靡不惟日孜孜潜心考察，稍有疑窦，宁慎勿滥，往往数百幅中选择不过二三幅，积储二十余年而所得仅仅若此。"

数百幅中只选二三幅，二十余年才得五百余幅——这是何等的苛刻，又是何等的虔诚。

他把收藏当成了一生的修行。

去博物馆的时候，不妨留意一下那些古画上的印章。如果你看到"虚斋鉴藏"四个字，不妨停下来多看几眼。那是一百多年前，一个南浔富商用一生心血、一副慧眼、一腔热爱，为我们守护下来的无价之宝。

他叫庞莱臣。

一个应该被更多人记住的名字。

你去过博物馆吗？有没有见过虚斋的旧藏？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