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萝卜鲜

董娜

　　在乡下，母亲年年都会储藏冬菜。她常说：“立冬萝卜霜降菜，经了霜的萝卜才脆甜。”清晨薄雾未散，母亲便挎着竹篮来到菜园，蹲下身拨开层层萝卜缨。绿影中，半截萝卜探出头来。母亲拽住宽大的萝卜叶轻轻一提，萝卜便破土而出。
　　回家后，母亲将沾着湿泥的萝卜倒在院子里，仔细挑拣出个头大的，用井水洗净切成均匀长条晾晒；个头稍小的，用棉布包裹好小心存入地窖。
　　民间有“冬日萝卜赛人参”的谚语，古人早深谙其妙。南宋林洪在《山家清供》里记载“萝菔面”，将萝卜捣汁和面，面条呈碧玉色。这般清雅色泽，想来藏着独有的风雅。如今，萝卜早已走进寻常百姓家的餐桌，那一抹清甜滋味，也悄悄融进了日常烟火里。
　　吃萝卜，母亲自有独道做法：晒好的萝卜干撒上食盐，加入切好的红辣椒和姜末，仔细揉搓后封坛。她不满足于寻常调味，常会割一小把秋末的韭菜切碎拌入，说这样腌出的萝卜干，除了脆爽，更添一缕独特辛香。冬日清晨，一碗热乎乎的薄粥搭配一碟爽口萝卜干，再普通的日子也变得熨帖，让人心里暖乎乎的。
　　落雪后，萝卜又有了新吃法。母亲早早起身清扫门前积雪，系着围裙去地窖取出萝卜，洗净切成滚刀块，与腊肉一同煨炖。我和母亲围炉而坐，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炉膛火光烤得脸颊红扑扑的。窗外雪花簌簌，屋内热气在窗玻璃凝结成细密水珠。母亲一会摸我的棉衣说薄了，一会扯扯我的袜子嫌短不暖和，起身取来木炭添进炉子，对着进风口吹气时还叮嘱我离远些，怕草木灰迷了眼。
　　罐中渐渐飘出肉香，萝卜吸饱肉汁变得软烂。母亲拿来碗筷，盛出腊肉和萝卜放进我碗中，轻声念叨：“多吃点，天冷，好好养身体。”如今，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腌萝卜干。那碟脆香的味道，终会化作美好时光，默默滋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