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球台边,手指轻轻摩挲着球拍边缘,像在确认一件老朋友是否还在。**

你说,打乒乓球的人,真的能听懂球的声音吗?不是电视里那种“啪、啪”的干脆响动,而是球落在不同胶皮上那点微妙的滞涩感——有人说是闷的,有人说是飘的,还有人说,那声音像心跳。陈幸同就总说,她能听出慌张。只要对手发球前那一秒呼吸乱了,她就知道,这球,八成要偏。
可那是比赛场上的她。现在这个穿着辽宁队深蓝训练服、头发扎得一丝不苟的女人,正低头看着签表。明天中午十二点半,3号台,混双第一轮。她的搭档是徐海东,一个名字听过但没怎么一起练过的人。对面是四川组合,冷雨桐和严升。冷雨桐比她小五岁,打法冲,敢搏,网上有人说她“像年轻时的陈梦”。至于严升,左手横板,反手拧得又快又贼,去年全锦赛爆冷赢过国乒主力。

她没说话,把手机扣在腿上。场馆空调吹得有点冷,她缩了下肩膀。
其实早上六点她就醒了。酒店窗外还是黑的,广州的十一月居然还潮乎乎地闷着热气,像一块拧不干的毛巾裹在身上。她翻了个身,听见隔壁床何卓佳在刷视频,音量压得很低,但笑声还是漏了出来。钱天一在打呼,轻一声重一声,像老式电风扇卡了节奏。她们仨住一间,这是教练组特意安排的——“你们都是江苏出来的,熟,好照应。”可钱天一去了河北队,何卓佳也早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后面喊“同姐”的小姑娘了。

七年前她在世乒赛团体赛第一次上场,那天穿的是红白配色的比赛服,脚上那双鞋还是临时借的,因为自己的那双底裂了。她记得自己站在场边等叫号时,手心全是汗,擦了一遍又一遍,裁判看了她两眼,大概以为她紧张得不行。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那时候她还不是“稳定输出”的代名词,也不是媒体嘴里的“技术流代表”。她就是个从鞍山小城走出来的姑娘,爸爸是钢厂工人,妈妈在菜市场卖豆腐脑。她打球,是因为小学体育老师说:“你这反应快,不如去体校试试?”
体校的日子是什么样?水泥地,冬天没暖气,球馆窗户碎了一块,拿胶带粘着。她和队友共用一副球拍,谁上场谁拿。有一次她打了全场最佳,结果赛后发现胶皮被人偷偷揭走了——新人太亮眼,总有人不舒服。她没哭,回宿舍用胶水一点点粘回去,第二天照样上场。

后来进了省队,再进国家队,日子好像顺了。可顺的背后呢?是每年春节别人回家团圆,她还在训练馆对着发球机打一万颗球;是腰伤发作时躺在地板上起不来,还得撑着爬起来完成当天的技术分析;是有一年奥运会选拔赛输了,夜里躲在浴室里哭,怕室友听见,就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而现在,她又要站上全运会的混双赛场了。和一个几乎没磨合过的男选手搭档。观众席上不会有爸妈——他们年纪大了,坐不了飞机,只会在老家守着电视,万一播到了就赶紧打电话给邻居:“快来看!我姑娘出来了!”她妈甚至分不清“全运会”和“亚运会”有啥区别,只知道“这个比赛四年一次,很重要”。

中午十二点半,3号台。她提前二十分钟到场。徐海东已经在热身了,动作利落,话不多。两人简单对了几板,试了试配合节奏。他发球偏慢,喜欢等她侧身抢攻。她点点头,没多说。
比赛开始前五分钟,场馆灯光忽然暗了一下,像是线路跳闸。观众席传来一阵骚动。她抬头看顶棚,心想:这要是关键时刻停电怎么办?会不会有人觉得是她运气不好?毕竟她总是这样,成绩稳定,却总差那么一口气——没拿过三大赛单打冠军,没站上过奥运领奖台,连这次混双,都没人把她当夺冠热门。

但她知道,她不怕输。她怕的是打完之后,没人记得这场比赛,也没人记得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球童递来一颗新球。她接过来,在掌心滚了滚,然后轻轻抛起。

我们总爱看英雄登顶,可谁真正关心过那些一直在爬山的人?她们的脚步也许不够快,姿势也不够帅,但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里。
这一局,她先发球。
更新时间:2025-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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