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三星堆文明交流、更替密码

金箔虎形饰

铜兽首冠人像

黑色眉毛青铜头像

铜人首鸟身像。图片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博物馆提供

编者按

三星堆如何成为一统成都平原的王都型古城?又为何衰落?9月27日,在德阳举行的2025三星堆论坛上,专家学者聚焦三星堆考古发掘与多学科研究,带来关于三星堆考古发掘、器物工艺、生物形态等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并探讨了三星堆与其他区域文明的互动关系。本期天府周末,我们特别聚焦部分专家学者的成果分享,希望让更多的读者进一步了解三星堆文化,感受中华文明的魅力。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孙华

三星堆王国走向衰落可能是因内部斗争

神秘的三星堆如何成为一统成都平原的王都型古城?又为何衰落?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孙华以三星堆遗址的两次转变为中心,勾勒了极可能是三星堆古城兴起和衰落的历史脉络。

在孙华的研究中,三星堆古城并非简单地在原有聚落上扩建,而是重新规划建设的新城。但最终或许是因为内部斗争打击了神权贵族集团,部分人群开始迁出,三星堆王国最终渐渐衰落。

三星堆一统成都平原和四川盆地

孙华介绍,三星堆遗址的年代范围从距今4500年一直延续到距今2900年左右,在不同的时期存在着不一样的文化面貌。

在三星堆遗址的第二大期,也就是三星堆文化初期(距今3650年至距今3400年左右),在原先聚落的基础上,开始出现城墙和城濠。“三星堆西北面的月亮湾小城,是三星堆文化初期营建的第一个小城。到距今3400年前后,开始大规模地扩建城市。向北、东、南3面扩展,修筑了三星堆城的大城,也就是今天所见的三星堆城址的外轮廓。在大城的城墙和城濠完成后不久,三星堆又在西北小城东面修筑了东北小城即‘仓包包小城’,从而形成如今所见的‘一大三小’三星堆城。”

有意思的是,在3个大的时期,呈现出3种不同的文化。除了人们使用的器物群发生很大改变外,大型建筑物和构筑物的兴废,也有很大不同。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孙华认为,三星堆聚落大规模地营建城墙和城濠,已改变先前三星堆聚落的范围。原来三星堆聚落西部的仁胜村地点、三星堆地点(袁家院地点)等,都被城墙和城濠分隔在城外。这次营建行为还毁弃了原聚落不少区域,原来的一些大型建筑废弃平毁后,被压在了城墙下。

“从这些现象看,三星堆城的兴建,不是简单围护原先既有的聚落,而是重新规划建设了一座新的城市。三星堆城是三星堆国家建立后,摧毁旧聚落后营建的全新中心都城。成都平原的宝墩文化时期,由于资源争夺等各方面的原因,各个社群纷纷在自己的中心聚落周围修筑城墙,形成城邑林立的现象。随着城邑间争斗的日益激烈,成都平原逐渐形成沱江冲积扇和岷江冲积扇两大集团对峙的局面。最后的结局是,沱江流域的三星堆集团最终崛起,一统成都平原和四川盆地。”孙华说。

可能因为内部斗争走向衰落

三星堆聚落最终吞并其他古城,成为成都平原的唯一中心聚落,为何此后还要修筑城池?三星堆人为何要对原先的聚落大拆大改,毁弃不少原本颇具规模的大型建筑呢?

根据对三星堆人丧葬习俗改变等方面的研究,孙华认为,可能是其间三星堆人群的主体发生了大变化,外来的社群代替了原来三星堆聚落的社群。

孙华表示,丧葬习俗是相当保守的,通常情况下会长期延续甚至不断强化,移风易俗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三星堆遗址内和遗址周边的墓葬突然消失,再加上三星堆聚落内房屋普遍被毁,这就使人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即外来的社群代替了原先三星堆聚落的社群。”

在从宝墩文化(距今4500至距今3650年)向三星堆文化(距今3650至距今3150年)的转变过程中,来自中原地区的二里头文化、西北地区的齐家文化、长江中游的后石家河文化等人群进入成都平原,三星堆聚落人群构成发生了较大变化。在这些外来人群中,有一支强势人群,就是三星堆文化末期的十二桥文化创造者。

当然,三星堆最惊艳世人的是祭祀坑的出现。孙华介绍,三星堆城的西南小城,推测为宗教祭祀区。“当宗教祭祀场所遭到破坏,需要另外找地方处理这些器物。所以,三星堆人在原先的西南小城外护城河边寻找了这个地点,将其平整成一个广场,在广场南部挖掘了长方形的土坑。在广场上举行某种仪式后,三星堆人将这些器物掩埋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三星堆城内大型营建工程也终止了。孙华表示,三星堆遗址在三星堆文化时期兴建了许多大型土木工程,如小城和大城的城墙和城濠、青关山地点的大型高台建筑、月亮湾地点的玉石工业作坊以及可能存在的铸铜等作坊、大型祭祀场所等。这些营建活动在后来戛然而止,原先营建的建筑物和构筑物在这个时期也受到破坏,停止了使用。

到更后时期,三星堆城城墙被严重破坏。三星堆文化后期扩城所建的东北小城即“仓包包小城”,该城东北角城墙即“马屁股城墙”后来只剩1.5米多高。“通常来说,一座城修筑不易,不会轻易平毁。城墙一角被平毁,很可能与战争中的攻城有关。”

种种迹象表明,三星堆曾经发生了一些重大变化,使三星堆城从国家中心都城下降成为普通城邑。在这个转变过程中,曾经发生过争夺都城的战争。在战争中,三星堆城的部分城垣遭到破坏,城市水系也因此改变,大型建筑区原功能不再,宗教祭祀场所也不复存在。

这场战争的性质,孙华认为,可能是三星堆国家的内部斗争。“受到最严重打击的,应该是掌管宗教祭祀活动的神权贵族集团。战火熄灭后,留在三星堆城中的人,主要集中在三星堆城的西北小城一带,另有一些人迁往他处。由于三星堆部分人群的迁出,以及其他一些原因,成都平原和四川盆地十二桥文化的聚落数量迅速增多,社会发展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晓铃

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黎海超

三星堆有可能是资源中转站

三星堆那些造型奇绝的青铜人像、通天神树、黄金面具,是怎么造出来的?答案可能藏在一张跨越山川河流的资源互动网络中。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黎海超指出,三星堆并非“孤岛文明”,而是通过北接中原、南连海洋、西通中亚、东融长江的四向交流体系,快速汇聚各方资源与技术,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三星堆就像是青铜时代的一个‘资源枢纽’。”黎海超比喻,“它把中原的青铜铸造技术、长江流域的铜器成品、南亚的海贝与象牙,乃至中亚的锻打工艺和金器传统,全部网罗在一起,融合成自己独特的文明面貌。”

科技考古显示,三星堆部分青铜器的原料与殷墟相同,铸造技术也源自中原体系。青铜容器如尊、罍等,虽带有长江流域风格,但其纹饰与器型仍可追溯至商文化。“没有中原王朝在原料、工匠与技术上的支持,三星堆难以迅速建立起如此成熟的青铜产业。”

三星堆祭祀坑中出土了大量海贝和象牙,却几乎不见本地象骨。研究认为,这些资源很可能来自印度洋或南海,经由早期“南方丝绸之路”输入。更有趣的是,三星堆可能还扮演了中转站的角色,将部分海贝北运至殷墟。

三星堆金器数量丰富、工艺精湛,却缺乏本地传统。黎海超指出,其锤揲、整刻等技术,可能受到亚欧大陆中西部的影响。同时,大量薄至1毫米的锻打铜器,显示出与中原范铸体系不同的技术路径。

沿长江水系,从汉中、三峡至江汉、皖赣,形成了一条“青铜文化带”。三星堆与沿江地区在金属原料来源上高度一致,说明晚商时期已形成资源与技术共享的网络。

黎海超认为,三星堆崛起的契机与商王朝中晚期的战略调整有关。随着商文化收缩,长江流域本地文化兴起,三星堆凭借其地处“半月形文化传播带”西南端的区位优势,迅速建立起以资源交换为特征的社会体系,并在宗教仪式中直观体现出来,如“顶尊骑象”铜器,正是对资源进献仪式的神圣化表达。

“三星堆不是一个被动接受者,而是一个极具创造力的融合者与改造者。”黎海超强调,“它把四方的文化元素重新组合、创新,最终形成独一无二的文明景观。”

目前,研究团队正通过铅同位素、汞同位素等科技手段,继续追踪朱砂、绿松石、丝绸等资源的来源与流通路线,试图更完整地复原这个推动三星堆崛起的网络。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斌

四川大学文科讲席教授、北京大学教授李水城

三星堆金杖可能蕴含跨越万里的文化交流

权杖类文物,一般体现着权力、威仪,在中国多地和世界多地都有出土。在三星堆出土的黄金制品中,金杖是代表性文物。四川大学文科讲席教授、北京大学教授李水城表示,三星堆出土的金杖与世界其他地区的权杖文物对比,可以看见文化交流的影响,权杖文物可能蕴含跨越万里的文化交流。

结合考古成果和同类文物出土地点、时间线,李水城说,权杖的起源非常古老,可以追溯到距今约一万年前。从更广阔的全球视野看,权杖从罗马帝国,经过西亚一带,向东经过中亚传播至东亚,这种路径有可能存在。

与西方文明不同之处在于,中国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已经孕育、产生出一套以礼玉、青铜礼器等为代表和象征权力、等级的制度。李水城认为,在已有礼玉、青铜礼器的背景下,外来的权杖作为权力象征物,依然能得到中国古代统治阶级的使用,可能是为了进一步强化这套制度,进一步显示权威和身份。

李水城进一步介绍,中国西南地区发现类似的权杖文物,其功能与西方的权杖可能有相通之处。“我一直在思考,西南地区的权杖是否受到外来文化影响?这些权杖形制多样,上面有人物形象等。我认为,这种文化因素可能经由西北地区或滇西一带传入。”李水城表示,有关权杖的更多问题,还需要学界进一步探讨。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郑志浩

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蒋璐蔓

饱水象牙脱水加固后可常温展出

象牙保护一直是世界性难题。三星堆和金沙两大遗址都曾出土大量象牙,如何让它们避免病害而更长久地保存?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蒋璐蔓介绍,在脱水加固等关键技术的帮助下,目前饱水象牙已经可以直接常温展出了。

2022年,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牵头联合9家单位,共同承担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出土饱水象牙脱水加固关键技术研发与应用示范”项目,集体攻关出土饱水象牙脱水加固关键技术。

在全世界的考古项目中,大规模出土整根象牙的情况十分罕见,所以象牙保护技术一直并不成熟。饱水象牙在四川地区出土数量最多、种类最为丰富。自20世纪以来,三星堆和金沙遗址出土的饱水象牙数以吨计。

据介绍,饱水象牙出土后最大的病害,通俗而言就是失水后象牙裂隙变大,会很快粉化崩塌。此外,微生物会通过酸性代谢产物等持续腐蚀象牙,让象牙粉化酥脆。

文物保护人员研发了保湿材料、典型病害微生物监测、临时固形材料等3方面的现场保护技术。

保湿材料的保湿效果非常出色,可以让象牙在 130 天里的重量保持率接近100%,且象牙表面形貌没有发生变化。

最重要的象牙脱水加固,类似于以骨补骨。选取烷基胺作为象牙的脱水材料,不仅脱水效果最好,且在脱水过程中对象牙物相及晶体结构都没有影响。在象牙脱水后,再用原位生成纳米羟基磷灰石的方式对象牙进行加固。

除了化学材料脱水加固,文保人员还研发了微生物原位加固技术。据介绍,通过该技术处理后的出土象牙样品的孔隙率降低约50%,样品内部结构得到改善,抗压强度提升3.3倍。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晓铃 张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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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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