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蜷如残叶，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的？

七十岁的父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这是一个戳心的时刻。时间张着血盆大口，将他余下的时光拼命啃噬着，一个日渐衰老的身躯，正在孤独的走向那个未知的地方。

父亲蜷缩如一片残叶，在瑟瑟的风中抖落着最后的时光，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的？这一问题猛烈的撞击着我记忆的堤坝，想找到那个缺口，从某个片段中追溯时间苍老的源头。

与父亲的间隔已由以久，有时不仅是在物理空间上的，更是在彼此心里面的。我年少时他便奔波于遥远的新疆，年初离家，年尾归来，草草相聚，短短团圆，对于父亲的印象似乎简单的只有一个影子，或一个陌生的名字而已。

此后许多年里，他如一只迁徙的鸟儿，常年在故乡与他乡往返奔跑。母亲则留守在家，照顾我们。长时间的分离，加上父亲不善言辞，沉默如石头，让我们对于父亲总有种疏远感，无法靠近，更无法亲近。

他在他的世界里孤独着，用沉默与肩膀扛下了所有的委屈与苦涩。我在我的世界里孤独着，用无知与懵懂摸索着所有的不解与困惑。父亲爱的含蓄而内敛，总是一味的付出和给予，妄图用这种方式拉近与孩子的距离。

尔后的许多年，我拼命长大，念完书有了工作，成了家有个孩子。许就是某个时候，他不再外出奔波了，嗓门没那么大了，一脸严肃变成满面笑容，有大把时间看电视刷抖音，干活也没从前那么利落了，他就开始慢慢变老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怕他，而他有时怕我；我不再征询他意见，而他多问我意思；我对他高喊训话，而他仰脸听着不反驳；我领着他去一些地方，而他跟在我身后默默走着……

我猛然发现，父亲真的老了，他的世界乎的小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男人，此时只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遭变幻的场景。他的人生经验与过往，飞速的后退消散，最后的倔强也被现实剥离的破败不堪，他只能退守在某个角落，看着纷繁的世界将那个时代狠狠的摔在身后的暗影中。

这是一种既无能无力，亦无法替代的状态，在自然法则面前，一瞬的生命往往是脆弱的，拼命绽放的绚烂，也许就是冥冥之中世界给予最好的回忆。他很少感叹岁月的流逝与命运的不公，只是朝前走着，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