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是第二春

夏的泼墨终于渐干了。

那一场绿，涨得太满，太汹涌，几乎要决堤似的；如今却恬静地、驯顺地，将山河还给了人间。我推开窗，第一缕风便滑了进来，不带一丝火气，凉凉的，像一块上好的老玉，贴着肌肤，教人霎时间便清醒了。于是我知道，秋来了。

而这秋，并非终结，乃是另一场开始。春是闹嚷嚷的，是生命慌慌张张的序章；秋却是澄澈的，是文章写到了醇厚处，从容不迫的华彩。你看那枫，一盏一盏，是谁点起了火？烧得那样酡红，那样烂醉，莫非是赴一场迟到的盛宴？那银杏，一树一树，是谁熔了的金？缀在湛蓝的天幕上，亮得晃眼，又黄得那样温柔。这哪里是凋零的前奏，这分明是生命在告别前，最后一次，也是最盛大的一次绽放。春日的花，是娇羞的，带着少女的怯；秋日的叶，却是绚烂的，带着哲人的通达与静美。

秋光无限好。这好，不在其烈，而在其醇。它不像夏阳那般灼烈，直白地鞭挞着万物；它是一张巨大的、柔光的网，筛落了过于刺目的部分，只留下最精纯的、蜜糖似的温暖。光与影，都有了分量。光，是沉甸甸的金黄，铺在晾晒的稻谷上，铺在老屋的瓦楞上；影，是疏朗朗的淡墨，拓在寂寥的巷壁上，拓在行人的衣袂间。你走在这样的光景里，脚步不由得会慢下来，心也静下来。仿佛周遭一切的喧嚣，都被这无边的秋光滤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天高地远的旷然。

我忽然看见田埂上那些弯腰的身影了。他们收获的，哪里仅仅是金黄的穗粒呢？他们分明是在收获这遍地的阳光，收获这沉淀了一岁的光阴。那满足的笑，是写在脸上最朴素的诗。而天际的雁阵，正写着另一首别离的诗，一行行，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是的，秋是第二春。每一片翩跹的落叶，都是一粒会飞翔的种子，它们不急于扎进泥土，而是在这无垠的、透明的空气中，尽情地舞完最后一曲华尔兹。它们以坠落成全了天空的辽阔，又以归根预言着来年的新生。

这般想着，心里那一点点无名的萧索，也便被这无边的秋光融化了。我只愿做这秋光里的人，不争，不厌，抱着一怀的清澈与安宁，看云卷云舒，等暮色温柔地四合。

你若问我秋光何处好，我答不上来。它或许就藏在一阵掠过发梢的风里，一片旋于肩头的叶上，或是那一霎时，涌上心头的，无边的静谧与淡淡的欢欣。这秋日的信笺，我收到了，且要将她细细地藏起……。

一雄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