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平到上海：雷洁琼的救国心路与行路（1935—1946）

　　雷洁琼（1905—2011）是著名的社会学家、法学家、教育家，杰出的社会活动家，中国民主促进会创始人之一和卓越领导人，中国共产党的亲密朋友。她经历106载岁月沧桑，是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伟大实践的亲历者和见证人。

　　1935—1946年十余年间，雷洁琼怀抱救国理想，参加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推动江西妇女运动；向往民主进步，在上海参与发起中国民主促进会，下关事件中又以瘦弱之躯抵抗国民党暴徒的袭击。从北平到江西再辗转至上海，雷洁琼完成了从知识分子到民主爱国战士的思想转变。

投入爱国救亡运动

　　1931年1月，雷洁琼以优异成绩从美国南加州大学社会学系毕业，9月到北平燕京大学社会学与社会服务学系任教。她在燕大开设《社会服务概论》《贫穷与救济》《家庭问题》等课程，将课程内容和解决中国社会重大现实问题联系起来。教学之余，参与燕大清河实验区建设，带领学生到河北定县平民教育实验区和香山慈幼院实习。1934年7月，在冰心、吴文藻夫妇邀请下，雷洁琼与顾颉刚、郑振铎等8人组成“平绥沿线旅行团”。在实地调查基础上撰写《平绥沿线天主教会概况》一文，“此文之作不但为西北天主教会之写照，亦欧西文化侵入中国乡村不可忽视之现代史料也”。（见《北京晨报》）

1932年，雷洁琼（右一）带学生到河北定县实验区考察。

　　1934年雷洁琼忙于社会学教学和社会调查时，严景耀获芝加哥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赴苏联中国问题研究所工作，对苏联进行实地考察。1935年严景耀重返燕大社会学与社会服务学系任教。两人经常探讨中国社会和抗日救国问题。严景耀认为中国农村的根本问题是社会制度的问题，乡村建设是一种改良主义做法，只有走社会主义道路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民贫困问题。雷洁琼曾深情回忆道：“他经常向我宣讲抗日救亡，反对法西斯主义的道理。他的进步思想对我启发很大，影响极深。”

1934年7月，雷洁琼（左二）与谢冰心、吴文藻、郑振铎等考察平绥铁路线。

　　华北五省（冀、察、绥、晋、鲁）幅员辽阔，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后，推行华北“自治运动”，妄图吞并整个华北。国民政府一再对日妥协，激怒了华北人民。北平学生悲愤地喊出：“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中共北平临时委员会决定12月9日发动一场抗日救亡游行。燕大进步学生将这一消息告诉严景耀，严景耀又及时转告雷洁琼。

　　12月9日黎明，燕大校园一片沸腾。500余人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南校门。雷洁琼成为游行队伍中唯一的女教师。队伍走出不远，在城门外就遇到大批警察阻拦，她与游行学生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西直门城门关闭，城墙上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军警。学生与军警几经交涉却无结果，他们愤怒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全国武装起来，保卫华北！”“立即停止内战！”上午十一时半，雷洁琼见学生滴水未进，遂匆忙返回燕大，通知学校给游行学生准备午饭，然后与美籍教授夏仁德（Randolph. Sailer）乘坐大卡车，把馒头等食物送到西直门，分发给学生。雷洁琼和学生在刺骨的寒风中坚持到傍晚，才徒步返回地处城郊的燕大校园。第二天北平各校学生举行全市总罢课。上海、南京等地纷纷响应和声援北平学生，全国掀起抗日救亡运动浪潮。

　　国民政府原定于12月16日正式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这一天，北平各大中学校的爱国学生举行了第二次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雷洁琼再次加入燕大游行队伍，为抗日救亡呐喊。她和学生直奔西直门，城门紧闭，转向阜成门，遇阻拦后再转向西便门，仍遭阻拦。游行队伍被激怒了，在“一、二、三，冲呀”的呼喊声中，千百人一起向铁门冲去。城墙上的军警向学生扔石头，向空中鸣枪威胁。学生临危不惧用力撞开铁门，在一阵欢呼声中涌入城内。

　　“一二·九”和“一二·一六”示威大游行后，北平文化界和教育界抗日救亡热情持续高涨。1936年1月，马叙伦发起成立“北平文化界救国会”和“北平救国联合会”，严景耀义无反顾加入，共同呼吁：“全国文化界火速起来，抵抗敌人的侵略，挽救我们的国家，收复我们的失地。”3月9日，河北第十七中学学生郭清惨死狱中，3月31日北平学联为郭清举行追悼大会，会后抬棺游行。游行队伍遭到军警驱逐，多名燕大女生被逮捕，关押在陆军监狱。受燕大女生部委派，雷洁琼和校医纳丁（Dr. Nutting）前往探望，保释患病女生出狱。

　　面对抗日爱国力量的不断增长，国民政府施展各种手段迫使进步教授离校，1936年暑假马叙伦被动员去杭州休息，严景耀被迫离开北平前往上海，雷洁琼坚持留在燕大。同年11月中旬，她担任燕大绥远前线慰问团团长，率领团员奔赴前线阵地，向将士们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表示她和燕大师生是前线将士的坚强后盾。

　　雷洁琼回忆在北平参加“一二·九”运动和多次爱国活动，认为自己是出于朴素的爱国之情和对日本侵华的义愤。她愤怒于国民政府对青年爱国行动的镇压，认识到实现民族独立既要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也要反对国民党的独裁专制。从爱国青年处读到《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后，她了解到共产党是爱国抗日的，但由于国民党的政治封锁和歪曲宣传，她对中国共产党尚缺乏全面的认识。

推动江西妇女抗日救亡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7月15日中共中央发布通电，呼吁国共两党合作，共同抵抗日本侵略。9月23日蒋介石发表谈话，宣告了第二次国共合作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国共合作和全民抗战形势的出现，坚定了雷洁琼投身民族抗日洪流的决心。

　　1937年年底，雷洁琼到达有着革命传统的南昌，担任江西妇女生活改进会（下文简称“妇改会”）顾问和南昌市伤兵管理处慰劳课课长。她和熊芷在妇改会董事和江西各局处的眷属中募捐，推动中上层妇女参与抗战。1938年1月，新四军驻赣办事处成立。办事处主任黄道、中共东南分局妇女部部长陈少敏，通过在妇改会工作的中共党员刘贵莫邀请雷洁琼、妇改会副总干事潘玉梅参加便宴，商讨如何联合南昌市各救亡团体和各界妇女抗日救亡活动。这次交谈让雷洁琼进一步了解了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及共产党员的博大胸怀，对当时的抗战形势有了明确认识，也增强了她开展战时江西妇女工作的信心。

　　1938年妇女节，南昌各抗日救亡团体联合会举行纪念大会，各界妇女800余人参加，雷洁琼和陈少敏等四人组成主席团。雷洁琼主持大会并作演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攻占了我国东北和华北大片土地，残杀我国同胞，国家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刻，姊妹们要动员起来，参加到抗战救国的运动中去，保卫我们的国家，保卫我们的家乡，在民族解放的斗争中解放自己。”会后，她和各界妇女冒雨游行。

1938年5月，雷洁琼（后排中）参加由宋美龄召开的庐山妇女座谈会。

　　5月20日，宋美龄在庐山召开妇女谈话会，邀请各党派、社会各界及各省市52名妇女代表参加座谈会，讨论如何开展抗战时期的妇女工作。邓颖超作为陕甘宁边区各界妇女联合代表团团长，作《关于陕甘宁边区妇女运动概况的报告》，讲述边区妇女积极参加抗战救亡的情况，建议成立全国统一的，包括各党派、各界、各省、各地区妇女代表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妇女组织。邓颖超的报告让雷洁琼深受启发和鼓舞，给她留下难忘的记忆。

　　上海和南京相继沦陷后，全国各地流亡学生涌向南昌，熊式辉创办江西省地方政治讲习院并任讲习院院长，许德珩任训导长，雷洁琼任训导教师。雷洁琼主持了政治讲习院第一期妇女干部培训班，为60名学员讲授妇女运动史、社会发展史和中国妇女问题等，号召女青年为民族独立和妇女解放而斗争。培训班学员杨信昭多年后追忆这段往事：“我们这些刚刚走出家门的青年，根本不了解抗战的形势和民族解放、妇女解放的意义和关系，是雷老师的循循善诱，使我们懂得了妇女要想得到解放，就必须投身抗战中去，在民族解放斗争中锻炼自己、解放自己。”第二期妇干班培训结束后，学员们被分配到江西各县。为了解各县妇女运动情况，雷洁琼跋山涉水，足迹遍布19个县的妇女指导处、5个临战区和游击区妇女组训工作队。

　　1939年妇女节，雷洁琼主持筹划的《江西妇女》月刊发行。除刊载妇女运动情况，还报道抗战形势，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许多爱国人士和共产党员为月刊撰稿，成为动员各阶层妇女参加抗日救亡的有力阵地。从第四卷第一期开始，《江西妇女》开设“妇女问题讲座”专栏，陆续刊载了雷洁琼署名“结群”的8篇文章。她认为“妇女问题的实质是妇女对男子的从属关系的解放问题，与妇女对社会制度的解放问题”。她把妇女解放与民族解放统一起来，“妇女解放运动是与整个民族解放运动及社会运动不可分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这些文章和观点是雷洁琼学术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了她关于中国妇女运动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深刻的理论思想。

　　1939年3月，雷洁琼从南昌撤退到妇改会驻吉安办事处。4月初，时任中共南方局书记的周恩来到浙东前线视察，途经吉安作短暂停留。恰好一名地下党员前来访问，邀请她一同去拜访周恩来。两人来到周恩来下榻的招待所，受到热情接待。雷洁琼求教于抗战前途问题，周恩来援引《论持久战》观点，分析国内外形势，指出抗战必胜的光明前途。一番话解答了她关于抗战前途的疑惑，坚定了抗战必胜的信念。次日，周恩来回访雷洁琼，看望抗战后援会和妇改会的工作人员。他关切地询问了雷洁琼到江西后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了解妇改会开展的抗日救亡工作。

　　在江西，雷洁琼奋战在妇女救亡运动第一线，共事或合作的人员中，陈少敏、高景芝、杨漱敏、潘玉梅、水世琤、梁思懿等都是共产党员。她总结自己这阶段的思想，“通过他们，我能看到进步的书报杂志。我的视野开阔了，政治觉悟提高了”。她对中国共产党有了更直接也更全面的了解，在实践中认识到中共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真正组织者和领导者。

参与发起中国民主促进会

　　皖南事变前夕，赣南上空阴云密布，国民党顽固派掀起反共逆流，大肆搜捕共产党员。得知消息后，雷洁琼想方设法帮助中共党员和进步青年转移。1941年5月上旬，获悉国民党江西省党部要到学校检查学生听课笔记，雷洁琼辞去任期不满一年的中正大学教职，离开了辛勤耕耘的江西妇女解放事业。

　　5月中旬，雷洁琼从江西辗转来到上海，任东吴大学社会学教授，并兼任沪江大学、华东大学和震旦女子文理学院教授，主要讲授《社会学概论》《社会问题》《社会福利问题》《家庭问题》等课程。她结合自己主持妇女干部训练班、组织妇女抗战救亡的切身经历，分析中国社会、妇女和儿童福利问题。鼓励学生走出课堂、深入社会，运用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知识来解决社会问题。

　　严景耀到上海后任工部局西牢助理典狱长，同时兼任东吴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分隔5年后，两人再次相聚，相同的兴趣、共同的志向，可谓志同道合。1941年7月5日，雷洁琼与严景耀结为同舟共济的终身伴侣，婚礼由吴耀宗主持，郑振铎、许广平、赵朴初和张宗麟等前来祝贺，夫妇俩自此并肩战斗在“孤岛”。|

1941年，雷洁琼与严景耀的结婚照。

　　雷洁琼和严景耀经常参加中共领导下的外围进步组织“星二聚餐会”。“星二聚餐会”成立于1937年，上海教育界、工商界、新闻界、宗教界等各界知名代表人士参加。最初每次开会由沪江大学校长刘湛恩主持，刘校长被日伪特务杀害后，改由胡愈之主持。严景耀当时就是这个聚餐会的成员。“星二聚餐会”的成员和议题随抗战形势变化而变化。雷洁琼在《血溅金陵忆当年——一九四六年“下关事件”亲历记》中回忆聚餐会情景：“每人每次交一元聚餐费。会上，由地下党组织人员报告战况，分析国内外形势，有时还介绍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和抗日根据地的情况。这个聚餐会的核心人物有陈巳生、林汉达、冯宾符、郑振铎、许广平、赵朴初等。通过这个聚餐会，我们间接地接受党的领导。我和党的关系密切了。”随着日军败退，聚餐会的中心议题也转到反对国民党专政、建立联合政权、实行民主政治和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雷洁琼参加讨论，接受进步思想，在聚餐会成员的思想交锋中愈发坚定进步信念。这为她日后参与创建中国民主促进会、参加反内战大会以及赴南京和平请愿等一系列重大事件，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取得最终胜利。中国共产党完整提出和平民主团结的建国总方针，但以蒋介石为首的统治集团则置人民利益于不顾，企图继续维持国民党专制统治，中国面临两种命运、两种前途的抉择。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反对内战、反对独裁、要求和平、要求民主的群众运动在上海展开，各界群众纷纷发起成立各种社会团体和组织，雷洁琼迅速投身到爱国民主运动的浪潮中。

　　当时，党的地下组织在白色恐怖中多次遭到破坏，不便于公开出面活动。德高望重的马叙伦富于社团经验和斗争精神，成为联络上海民主人士和各爱国民主团体的核心人物。以进步刊物《周报》和《民主》为阵地，马叙伦身边聚集了严景耀、周建人等一大批文化界、出版界和教育界的爱国民主人士。

　　1945年12月30日，中国民主促进会成立大会在上海举行，雷洁琼和马叙伦、王绍鏊、严景耀等26人出席成立大会。大会作出四项重要决议，通过了中国民主促进会简章，指出民进“以发扬民主精神推进中国民主政治之实践为宗旨”，明确规定了民进的性质、任务和组织原则。1946年1月2日，中国民主促进会召开第二次会员大会，选举产生第一届理事会，通过了《中国民主促进会对于时局的宣言》。自此，民进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历史舞台。

1945年12月30日，中国民主促进会成立大会签到笺。

　　重庆较场口惨案发生后，国民党二中全会又公开发出了破坏和撕毁政协决议的叫嚣，国统区的爱国民主运动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和威胁。1946年3月17日，中国民主促进会及时召开了第四次会员大会，讨论了在新形势下民进的斗争方向和斗争策略。在这次会议上，雷洁琼等4人被增补为候补理事。

　　雷洁琼参与创建中国民主促进会，成为民进骨干之一，是上海爱国民主运动蓬勃发展的见证，也是她爱国主义思想的升华。民进成立后，她与所有成员一起，全力投入了反对内战、反对独裁、争取和平的爱国民主运动中去。

赴南京和平请愿

　　1946年四五月间，国民党军队向东北解放区发动大规模进攻，全面内战的气氛愈发凝重。中共中央南京局要求动员广大群众投入反对内战、争取和平的爱国民主运动。揭露蒋介石内战阴谋，坚决制止和反对内战，成了国统区民主运动的当务之急。

　　5月5日，在中共上海党组织的帮助下，民进与上海纺织业、丝织业等工会以及文化、医药等各界52个团体隆重集会，宣告成立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下文简称“人团联”）。5月26日，马叙伦、王绍鏊、严景耀等出面招待由重庆抵沪的民主人士，大家一致认为时局紧急，“非立即停止内战，实不足以救中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决定组织上海人民反内战大会（又称“全国和平运动大会”）。

　　1946年6月6日，国共双方协议东北休战15天。这次停战和谈，关系到中国的前途和命运，举国关注。同日由“人团联”发起，雷洁琼与马叙伦等164位社会名流联名致函蒋介石，同时转寄马歇尔及各个党派，要求停止内战，实现永久和平。除了共产党立即复函表示支持外，蒋介石政府和马歇尔置之不理。在这种情势下，民进和人团联决定以上海人民反内战大会的名义，正式推派代表赴南京呼吁和平。经过各方充分协商，最终推选出马叙伦、蒉延芳、盛丕华、雷洁琼、包达三、张䌹伯、阎宝航、吴耀宗、胡厥文9人为和平请愿代表，加上学生代表陈立复、陈震中2人，组成上海人民团体代表团（又称“和平请愿团”）。雷洁琼当时41岁，是除学生外最年轻的代表。

　　6月23日早晨，雷洁琼和请愿团成员到达上海北火车站。上海人民反内战暨欢送和平请愿团大会在上海北火车站举行，欢送队伍如潮水般涌向火车站周围，陶行知、许广平、周建人等前来送行。众人推举蒉延芳和雷洁琼代表请愿团讲话。作为唯一的女代表，雷洁琼说：“看见这么多人欢送，增加了我反对内战、争取和平的无限勇气。但是，我个人力量很小，希望大家更团结努力。”欢送大会结束后，和平请愿代表乘上赴南京的火车。许广平一直把雷洁琼送到车厢旁，她对严景耀说：“假如雷先生去请愿不成功怎么办？”严景耀幽默地回答：“那么我就不要她回来了。”送行的人们听后都笑起来。在笑声中，许广平说：“那么，雷先生是非成功不可的了。”

1946年6月23日，和平请愿团部分代表在上火车前合影。

　　国民党当局在路上制造了重重障碍，代表团上午11时出发，直到晚上7时许才终于抵达下关车站。列车停车后，代表团鱼贯下车，几位自称“苏北流亡青年”的人挤到他们身边，一定要马叙伦发表 “对时局的意见和此行目的”，并以责难口吻，连番诘问：“你们来的动机是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苏北的情形？”“内战的责任究竟归谁负？”几人有意寻衅，纠缠不止。代表们刚出月台，又有一群自称“难民”的暴徒蜂拥而来，把马叙伦、雷洁琼、陈震中、陈立复推拉进候车室。雷洁琼的眼镜、手表都被抢去，衣服被撕破。暴徒还蛮力抢夺她的皮包。皮包内有给马歇尔的备忘录和上海各界人民签名的给中共代表的致敬书，她拼命护着，手和胳膊被多处打伤。

　　晚上11时许，又一群暴徒涌入候车室。为了保护马叙伦，雷洁琼和阎宝航拼命以身体抵挡。雷洁琼被暴徒揪住头发，胸部被一只痰盂大力击中。暴徒趁乱抢夺她的戒指，她的手被抓掉了一小块肉，血流不止。混乱中，雷洁琼被推倒在沙发上，记者浦熙修又被推倒在她身上，暴徒用皮鞋猛抽，两人陷入了昏迷。马叙伦在回忆文章中写道：“雷洁琼先生是我们受伤的里面最厉害的，她的两膊上还是一块一块青红得像元瓷上面的色彩，她的腿上也加了纱布封条，她就现身说法了。”

1946年6月23日，雷洁琼（中间站立者）在上海反内战群众大会上演说。

　　下关事件发生后，毛泽东、朱德发来慰问电，驻南京的中共代表团写来慰问信，沈钧儒、陶行知等9人也联名发来慰问电。6月25日，陆定一专门从延安给雷洁琼写了一封慰问信，信中写道：

洁琼先生：

　　惊闻先生因奔走和平，在南京车站横遭暴徒凶殴，愤慨莫名。敬赠延安著名歌剧《白毛女》一册，聊表慰问之意。哂纳是幸，并颂痊安。

　　陆定一

　　卅五年六月二十五日于延安

　　雷洁琼等人虽被打伤，代表团的活动并未停止。27日下午，美国特使马歇尔会见代表团。28日下午，代表团成员到梅园新村17号访问中共代表团，会谈气氛十分融洽，周恩来表示：中共一向主张和平，不愿打仗。倘若政治民主有保障，军事问题可以让步。当日下午2时许，马歇尔派人接雷洁琼去见宋美龄。雷洁琼向宋美龄讲述了下关事件的经过，劝她发挥个人影响力，促进和平。两人谈了约一个小时，雷洁琼告辞离开。

　　6月29日下午，雷洁琼与代表团一行乘飞机返上海，周恩来、邓颖超等前往机场欢送。7月18日傍晚，邓颖超到雷洁琼家中看望她，恰巧夫妇两人不在家，邓颖超留下名片，并留言：“洁琼先生：原约八时趋访，兹另有友人之约于七时半。无法商改，故只好提前于六时前来访，未得面晤，乃由我而引起，深为歉憾。特留数字，敬祈原谅。并留陈《群众》三册，以就正于先生，望勿吝教是盼。匆匆祝健康！严先生请代致意。”

　　雷洁琼在和平请愿运动中的大无畏表现，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她被人们称为“和平战士”，被青年学生尊为“一颗光亮的星”。下关事件是党的统一战线工作的成功体现，在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雷洁琼亲历下关事件，写道：“从这一天起，我的眼界更加开阔了，我同人民群众靠得更近了，我的心跟着党的心一齐跳动。”她对共产党有了更深刻和全面的认识，“胜利的取得，根本的一条，就是有党的坚强领导”。下关事件后，她在黎明前的暗夜中勇敢前行，迎接曙光协商建国。新中国成立后，她投身建设事业，成为共产党荣辱与共的诤友和民进的卓越领导人。

　　[来源：《世纪》杂志，作者：孔娜，作者系上海理工大学档案馆（校史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