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落处是乡愁

车窗外的风突然软了下来,我踩下刹车时,眼角正撞见那抹泼泼洒洒的绿。道旁的老榆树斜斜伸着枝桠,一串串鹅黄色的榆钱儿垂在风里,像缀满了细碎的铜钱,恍惚间竟晃得人眼晕。

这景象太勾人了。三十年前的春日突然从记忆里浮出来,也是这样的榆钱满枝。老宅后院的榆树比这棵更粗壮,树皮粗糙得能嵌进指尖的纹路,却偏偏枝桠柔韧,是我们这群孩子的乐园。我总把粗麻绳往腰里一系,绳头拴着竹篮,像个小猎户似的往树上爬。爬到树杈密集处就蜷着腿坐下,随手拽过一串榆钱,拇指食指并拢一捋,碧绿的 “铜钱” 便簌簌落进掌心,软乎乎的带着春日的潮气。先往嘴里塞一大把,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混着淡淡的青草香,嚼起来脆嫩又绵软,那股子鲜劲儿,是任何零食都比不了的。

树下总围着几个伙伴,仰着脖子喊我扔树枝。我专挑最饱满的枝桠折下来,听着他们在底下欢呼,心里的得意劲儿比吃到榆钱还甜。等竹篮满了,就用绳子把篮子续下去,自己再抱着树干慢慢 “秃噜” 下来,脚刚沾地就被簇拥着往家跑 —— 母亲还在等这些新鲜食材呢。

母亲接过后总先挑拣掉硬梗,用清水淘洗三四遍,沥干的榆钱儿在盖帘上堆成小绿山。灶膛里的玉米秸秆正旺,大铁锅冒着热气,她已经拌好了面 —— 九成榆钱儿掺一成玉米面,加温水揉成不软不硬的面团。我总凑过去想帮忙,捏出来的窝窝不是塌了腰就是裂了缝,母亲从不嫌丑,照样一个个摆进蒸笼,说 “咱娃做的吃着香”。

最盼的是掀锅盖的瞬间。蒸汽 “腾” 地涌出来,带着榆钱的清香和玉米面的醇厚,整个屋子都飘着暖意。母亲会撒上切碎的青葱,浇上蒜泥香油,有时候还会泼一勺热油,滋滋的声响里,香味儿越发勾人。我捧着烫手的窝窝头,蘸着料汁大口吃,甜香混着蒜香在嘴里打转,配着一碗玉米粥,简直是春日里最奢侈的美味。她自己却总说不饿,坐在一旁看着我吃,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面屑。

有次我吃多了榆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母亲笑着说这是 “榆瞑豆重”,还讲起古人说榆钱吃多了会犯困的典故。后来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 “榆钱”,在从前青黄不接的日子里,曾是乡亲们的 “救命粮”,榆树也因此被叫做 “救命树”。母亲说,能让孩子吃饱吃好,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风又吹过,榆钱儿在枝头轻轻摇晃,像母亲当年唤我回家的叮咛。我走下车,踮脚捋下一串,塞进嘴里,还是当年的清甜味道,只是身边少了那个笑着看我吃的人。手机响了,是妻子发来的消息,问要不要带点新鲜食材回家。我望着满树的 “余钱” 笑了,或许今晚,可以试着做一次榆钱窝窝,就像母亲当年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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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24

标签:美文   榆钱   乡愁   母亲   榆树   枝桠   鲜食   玉米面   竹篮   清甜   铜钱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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