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稀土王牌并非天衣无缝，一旦被美国利用后果严重？

文｜王英良 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博士、FT中文网专栏作家

中美贸易摩擦暂时告一段落，算是“中场休息”。但中美之间的角逐，却并没有因此“偃旗息鼓”，反而在主战场外愈演愈烈。尤其是在上次博弈期间，“中方百试百灵、美方招架不住”的稀土领域上。

为了逆转与中国竞争中的被动局面，美国近期加紧开展国内的稀土矿业和采掘。比如美国唯一的大型稀土矿——芒廷帕斯矿的重新开发，就很好的说明了美国政府对本土矿业开采的紧迫心态。

该矿于2002年因中国的价格竞争而破产，2017年在中国投资下重新开工，如今其原矿仍运往中国加工。实际看，尽管美国联邦和州政府投入了巨资，但是该矿依然处于启动阶段，这显然并不能成为中国的平行“对手”。

但这并不是说美国的努力毫无意义——只是意味着这些努力必须采取战略性目标，而非经济上巨额投资以实现全面整合。

鉴于中美在稀土领域存在的三大结构性困境，通过全面市场竞争实现中美稀土“脱钩”在经济上仍然是不合理的，比如中美在釜山的会谈，稀土的出口议题就迎刃而解，尽管涉及到中美两国的交易，但是不能以此为目标。

首先是开发的成本差距。

新建一家欧美稀土加工厂的成本是中国40年来在基础设施、人力和国家主导的资本方面投入的“沉没成本”的三到四倍甚至更高——光成本控制这一核心环节，美国就无法与中国展开市场面的竞争。

其次是技术差距。

中国拥有加工技术专长，并在分离化学和磁体制造领域拥有越来越多的核心专利。同样，中国拥有庞大的稀土冶炼技术工人，同时配备有系列的矿业为核心的专业大学，这些都为中国的稀土矿业的开发，提供了前置性的丰富人才资源。这些方面美国不但没有，甚至整个美国社会以“成为矿工“为羞耻。

最后是美国存在“赶超”时间悖论。

构建一条全新的、一体化的重稀土供应链需要10到15年。到2030年代西方工厂投产时，中国的重稀土产业可能已经发展到下一代技术。

中国对美国的稀土优势，就像美国对中国的芯片优势一样，一方迅速迭代，而另一方紧密赶超，虽然美国对中国的稀土赶超决心是充沛的，但是能力确实有待观察。

尽管中国在稀土议题上拥有诸多优势，但也面临两大关键的挑战，一旦被西方利用，至少会造成一些较棘手麻烦，严重的话，将削弱中国高端工业制造的实力和优势。

其中最危险的，是中国若对稀土实施全面禁运，势必招致西方国家的联合报复。中国政府目前用来作为筹码的出口限制措施，有可能促使西方对中国工业升级急需的技术和物资，实施反禁运。

这一点上，荷兰在芯片议题上力图当“刺头”，但是迅疾变化的中美关系使得其“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些弱点解释了中国的“暂停”和战略性忧虑，即中国需要时间来弥补自身不足，正如西方需要时间来构建替代方案一样迫切。

中国的优势可以说是卓越的，中国生产全球90%的高性能稀土永磁体，但并未掌控整个价值链。但高性能烧结钕铁硼磁体的基础专利——这种磁体是高端电动汽车电机和先进国防系统的关键部件——仍然掌握在日本企业手中。

中国领先的磁体制造商，必须获得这些知识产权的许可才能使用。这就使得中国的优势依然在于“量产”上。 更重要的是，中国一流的磁铁工厂依赖于从德国和日本进口的精密设备——高真空烧结炉、可控气氛炉和喷射铣削系统。

另一个脆弱之处在于，中国一半的重稀土供应依赖于缅甸的跨境供应地带——这种依赖既巨大又富含风险。

这些稀土供应并非由一个稳定的国家控制，而是由在分裂国家中的冲突地区活跃的武装团体控制，其中包括与缅甸军方结盟的边防部队，以及在冲突地区活动的克钦独立军（KIA）。这些力量可以进行交易，但是很难说有稳定性。

中国全面禁运，将使西方针对这条灰色地带供应链的二级制裁合法化：对贸易商实施金融制裁、限制运输或对缅甸军政权施加外交压力。

切断这条渠道将减少中国的重稀土供应，迫使中方面临两难选择：要么接受其磁体产业遭受严重破坏，要么迅速耗尽其国内重稀土储量。 这都决定了中国对外制裁会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

重稀土属于不可再生资源，中国南方的离子吸附粘土储量虽然巨大，却是其维持未来数十年全球主导地位的终极保障。强行提前耗尽这些储量将削弱中国的长期垄断地位，以牺牲战略纵深换取短期供应——这当然是中国需要极力避免的局面。

釜山会晤是双方不约而同按下的暂停键。并非特朗普所宣称的美国的胜利，会晤体现了双方对相互依存关系的相互认知，以及双方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次停顿。

从未来三十年的周期来看，中美两国在矿业的竞争会回归到稀土，双方均在争夺全球稀土的控制权，如何在高相互依赖中，弱化稀土等特定事项的依赖，这一困境在往后的中美关系中会越发频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