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未接来电

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同一个名字后面跟着数字“6”——大嫂。

我和她，九年了。这九年，我们住在同一座城市的两端，却比陌生人还疏远。起因早已模糊，大约是些家长里短的积怨，像秋天的落叶，一层层堆积，最后堵住了所有来往的路。

可她知道我出事了。

消息是昨天下午传来的。我开车与人擦碰，对方不依不饶，场面难看。不过一夜之间，这消息竟能越过九年的隔阂，传到她耳边。

第一个来电是早晨七点。我盯着屏幕，没接。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试图打开一扇我以为早已焊死的门。

第二个，八点一刻。手机在掌心发烫。

第三个、第四个……每隔半小时就亮一次。那固执的节奏里，没有责备，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坚持。

第九年了。这九年里，我们缺席了彼此的太多——她生病住院时，我没去；她儿子考上大学摆酒，我没到；除夕团圆饭，我们心照不宣地选择在不同的地方过。时间把隔阂酿成了习惯，我们都学会了在各自的世界里安然度日。

可她知道我出事了。

第五个来电响起时，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刚来这座城市读书，是她来接站。那天雨很大，她撑着伞在出站口等了足足一小时，见到我第一句话是：“饿不饿？先回家吃饭。”

那时她的手还很柔软，会给我夹菜，会在我碗里堆满她最拿手的红烧肉。

第六个来电。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我慢慢伸出手，指尖在接听键上方停顿。九年筑起的高墙，在六个未接来电的敲打下，开始松动。原来时间并不能真正抹去什么，它只是把一些东西埋得更深。而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一场意外就像一场春雨，让深埋的种子突然发了芽。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近耳朵。

“喂？”她的声音传来，有些急促，有些沙哑，却还是记忆里那个会问我“饿不饿”的嗓音。

原来，血缘是一条看不见的河，即使在地下沉寂九年，只要源头还在，就终有重新涌出地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