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政治家。
一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伊顿公学”到“哈佛耶鲁”,在精英的沙龙里学会了如何穿西装、打领带,如何用圆滑的滴水不漏的辞令回避问题。
而另一种,是从泥泞的贫民窟里爬出来的。
他们不懂什么叫“政治正确”,也不信什么“温良恭俭让”,他们只信奉一条准则:
要么赢,要么死。
而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就是后一种人。
他是土耳其的“不死鸟”,是西方媒体口中的“新苏丹”,是中东强人政治的最后典型代表。
有人恨他入骨,说他毁了凯末尔建立的世俗民主,把土耳其拖回了奥斯曼的旧梦;
有人爱他如命,视他为穆斯林世界的救世主,是敢于对着西方列强拍桌子的强人。
那么,究竟该如何评价埃尔多安呢?
当初那个曾经为了几枚硬币,在寒风中叫卖柠檬水和芝麻圈的穷小子,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颠覆了百年世俗秩序的?又是如何从一个被剥夺政治权利的囚徒,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的?
今天,我们就来扒开历史的迷雾,聊聊埃尔多安的崛起之路。

贫穷是最好的催熟剂
故事的起点,在伊斯坦布尔-金角湾北岸的卡斯帕萨(Kasimpasa)。
现在如果你去伊斯坦布尔,看到的是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辉煌和独立大街的热闹。
但如果再往北走一点,进入卡斯帕萨,你会闻到另一种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海水、劣质烟草、烤羊肠和下水道气息的味道。这里是水手、码头工人、流氓和穷苦移民的聚集地。
在这里,法律往往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是拳头和所谓的“江湖义气”。
而1954年2月,埃尔多安就出生在这里。
他老爹艾哈迈德,是海岸警卫队的一名船长。
虽然听起来像是个官,但其实薪水微薄,养活一大家子非常吃力。
而且艾哈迈德是个典型的传统土耳其男人,沉默寡言,性格暴躁。
据说,只要小埃尔多安不小心说了脏话,就会被父亲吊在天花板上惩罚。而这种斯巴达式的家庭教育,让埃尔多安从小就学会了顺从权威,也学会了在权威看不见的地方,野蛮生长。
贫穷,是政治家最好的催熟剂。
为了贴补家用,还在上小学的埃尔多安,就得背着沉重的篮子,穿梭在伊斯坦布尔老城的街头巷尾。夏天,他卖冰镇柠檬水;冬天,他卖热腾腾的芝麻圈。
就这样,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那些三教九流混杂的街区讨生活。
在那种环境里,他学会了两件事:
一是察言观色,一眼看穿谁能惹谁不能惹;
二是必须够狠,谁要是敢抢你的地盘,你得敢操起棍子跟他拼命。
而这种“街头生存智慧”,后来被他完美地移植到了国际政治舞台上。

你看他后来跟普京博弈叙利亚,跟特朗普互喷关税,跟默克尔讨价还价“难民问题”,那种软硬兼施、翻脸如翻书、得寸进尺的手段,其实跟当年在街头抢摊位没什么本质区别。
他不是在用外交辞令跟你谈判,而是在用街头老大的方式跟你“盘道”。
年轻时的埃尔多安,还有一个身份:半职业足球运动员。
他在当地的俱乐部踢前锋,绰号“伊玛目贝肯鲍尔”。据说他球技极佳,甚至土耳其的豪门费内巴切俱乐部都给他递来了橄榄枝,想签他做职业球员。
足球场是一个讲究对抗、讲究团队、更讲究结果的地方。在球场上,埃尔多安学会了如何在中场调度,如何铲断对手的进攻,以及最重要的——如何享受几万人山呼海啸般的拥戴。
那种站在舞台中央,被万人膜拜的感觉,是会上瘾的。但他老爹——艾哈迈德却是个虔诚的穆斯林,他觉得踢球是不务正业,便强行斩断了埃尔多安的足球梦,逼他去读了宗教学校。
这一步棋,看似毁了一个球星,实则彻底改变了土耳其的国运。
在那个年代,土耳其是“凯末尔”主义者的天下。
在当时的主流社会眼里,宗教学校的学生就是“土包子”、“反动派”、“带着头巾的乡巴佬”,他们被禁止考军校,在很多政府部门也受到歧视。
这种歧视,在埃尔多安年轻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愤怒的种子。
他意识到,在这个被“白土耳其人”(居住在沿海大城市、西化、世俗、喝威士忌的精英)统治的国家里,像他这样的“黑土耳其人”(来自安纳托利亚腹地、虔诚、保守、喝茶的底层穆斯林),永远是“二等公民”。而这种阶级和文化的割裂,也是土耳其社会的根本矛盾。
埃尔多安想翻身,想赢。
而在那种社会阶层几乎固化的结构里,唯一能突破命运的方式,就是从政。

政治觉醒与“那个男人”
70年代的土耳其,如同一个火药桶。
左右派互殴,学生运动风起云涌,街头甚至经常发生枪战。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埃尔多安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也是他的精神导师——内吉梅丁·埃尔巴坎。
埃尔巴坎是土耳其“政治伊斯兰”的鼻祖,创立了“民族看法”(Milli Gorus)运动。
他的核心思想很简单:土耳其之所以衰落,就是因为盲目模仿西方,丢掉了伊斯兰的根;我们要复兴,就要回归伊斯兰传统,建立伊斯兰联盟,对抗西方的文化霸权。
这套理论,对于刚刚在宗教学校受尽白眼、满腔热血的埃尔多安来说,简直就是醍醐灌顶。
这就好比你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突然有人给你点了一盏灯,告诉你:“孩子,你受的苦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错了。跟我来,我们要把颠倒的世界再颠倒过来。”
于是,埃尔多安立刻加入了埃尔巴坎的“救国党”,并迅速凭借出色的口才和组织能力脱颖而出,成了党内的青年领袖。
他在伊斯坦布尔的各个区建立基层组织,还发明了“扫楼”战术——挨家挨户敲门,跟家庭主妇聊天,送小礼物——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世俗派政客根本看不懂。
当世俗派还在电视上谈论宏观经济、谈论“北约战略”时,埃尔多安正坐在贫民窟大妈的炕头上,喝着红茶,听她抱怨菜价太贵、自来水停水。
这种接地气的打法,为他积累了深厚的群众基础。

征服伊斯坦布尔
1994年,是埃尔多安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
那一年,土耳其举行地方选举。
40岁的埃尔多安,代表埃尔巴坎的“福利党”,竞选伊斯坦布尔市长。
当时的伊斯坦布尔,简直就是个巨型垃圾场。
这不是比喻,是写实。
由于多年的人口爆炸和管理混乱,伊斯坦布尔垃圾遍地,无人清理,臭气熏天。
更可怕的是缺水,夏天自来水管里经常流不出水,市民要排长队去买水车的水;还有空气污染,冬天烧劣质煤取暖,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黄色的毒雾里,出门都要戴口罩。
之前的世俗派市长们,除了搞搞面子工程,根本解决不了这些实际问题。
埃尔多安抓住了这一点,他在竞选中没有过多谈论宗教,而是死磕民生。
他的口号非常朴实:“我们要干净的水,我们要干净的空气,我们要干净的街道。”
虽然主流媒体嘲笑他是个“大胡子”;
虽然精英阶层恐吓选民说“他当选了就会强迫女人戴头巾,禁止喝酒”;
但在这个被垃圾和恶臭包围的城市里,老百姓更关心谁能把垃圾运走。
最终,埃尔多安爆冷胜选。

上台后的埃尔多安,展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他并没有像恐惧者想象的那样搞什么“伊斯兰法”,而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超级包工头。
缺水?
那从百公里外的山区引水,铺设数百公里的现代化输水管道,彻底解决伊斯坦布尔的干渴。
垃圾?
那就建立现代化的垃圾回收和处理中心,把垃圾变成发电的燃料。
雾霾?
那就大力推广天然气,取代燃煤,让伊斯坦布尔的天变蓝。
堵车?
那就大力修建高架桥,扩建地铁。
甚至他还偿还了市政府欠下的巨额债务,让市政府财政扭亏为盈。
这四年,是埃尔多安口碑炸裂的四年。
就连最讨厌他的世俗派精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
“这家伙虽然令人讨厌,但他真能干事。”
而在伊斯坦布尔的成功,让埃尔多安明白了一个道理:意识形态是给基本盘看的,政绩才是给所有人看的;只要你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会接纳你的蓬勃野心。

诗歌与囚徒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埃尔多安的耀眼政绩和日益高涨的人气,让土耳其的军方和世俗派建制派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在土耳其,军队不仅是国防力量,宪法也赋予了军队极高的权力,只要政府敢搞“反世俗化”,军队就会开着坦克出来接管政权。他们早就盯上了埃尔多安,只差一个借口。
1997年12月,机会来了。
埃尔多安回到妻子的故乡——锡尔特省发表演讲。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支持者,他情绪激动,脱口而出朗诵了一首齐亚·戈卡尔普的诗:“宣礼塔是我们的剑,穹顶是我们的头盔,清真寺是我们的兵营,信徒们是我们的士兵!”
这首诗,原本只是表达一种宗教情怀。
但在那个敏感的时刻,在军方耳朵里,他们理解成了:
这是要搞宗教起义啊!这是要把土耳其变成伊朗啊!
世俗派控制的法院立刻行动。检察官以“煽动宗教仇恨”的罪名,对埃尔多安提起公诉。审判非常快,也非常无情:监禁10个月(后减为4个月),罚款,并禁止从政。
1999年,埃尔多安辞去市长职务,准备入狱。
在他走进监狱大门的那一天,成千上万的伊斯坦布尔市民自发的赶来送行。他们哭喊着他的名字,把鲜花扔向他的车队;埃尔多安站在车前,对着人群挥手,表情凝重但并不绝望。
皮纳尔-希萨尔监狱,仿若成了埃尔多安的“党校”。
那4个月的牢狱生活,对他来说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修炼。
在监狱里,他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市长,而是一个思考者。
他每天阅读大量的书籍,从西方哲学到奥斯曼历史,从经济学到地缘政治。
他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访客,也倾听了各种声音,同时他也不断思考着一系列问题:
为什么我的导师埃尔巴坎会被赶下台?
为什么我也被送进了监狱?
因为我们太“头铁”了。
因为我们直接挑战了军方的底线。
只要军方还掌握着枪杆子,直接搞“政治伊斯兰”就是死路一条。
就这样,他在监狱里完成了从“激进伊斯兰主义者”到“保守民主主义者”的战略转型。
他决定,出狱后,要跟导师——埃尔巴坎分道扬镳。他要抛弃那些激进的反西方口号,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大谈“民主”、“自由”、“市场经济”和“加入欧盟”。
他要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西方能接受、军队抓不到把柄、老百姓喜欢的“中间派”。

2001年金融海啸
1999年7月,埃尔多安出狱。
虽然他还是个有案底的“政治犯”,但他已经蓄势待发。
2001年,历史给了埃尔多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甚至是唯一的翻盘机会。
土耳其爆发了史无前例的金融危机。
当时的土耳其总统和总理在开会时吵架,总统甚至气得把宪法书扔向了总理。
这一扔,把脆弱的市场信心彻底砸碎了。
外资疯狂出逃,股市崩盘,银行体系一夜之间瘫痪,隔夜拆借利率一度飙升到惊人的7500%!
土耳其-里拉疯狂贬值,通货膨胀率冲上了三位数。
几百万中产阶级一夜返贫,无数工厂倒闭,工人失业。愤怒的民众走上街头,他们不再相信那些传统的世俗派政党,不管是左派还是右派,统统都是废物!
就在这一片废墟之上;
埃尔多安带着他在2001年8月刚刚成立的“正义与发展党”(AKP),登场了。
他就像一个拿着救生圈的救生员,站在即将溺水的人群面前。
他绝口不提宗教,只谈经济改革,只谈反腐败,只谈带大家过好日子。
他的竞选标志是一个“灯泡”,寓意给黑暗的土耳其带来光明。

西方国家看着这个虽然有伊斯兰背景,但满嘴“民主自由市场”的人,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内的财团看着那个烂透了的执政联盟,也觉得不如让这个能干事的市长试试。
2002年11月,大选结果揭晓:
成立于仅仅14个月的AKP,一举拿下了34%的选票。但由于土耳其奇葩的选举制度(得票率不到10%的政党不能进议会),其他主要大党全部因为没过线被踢出局。
AKP居然用34%的选票,拿到了议会三分之二的席位(363席/550席)!
这意味着,埃尔多安的党可以单独修宪,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简直是“真主”在给他喂饭吃。
虽然埃尔多安因为有案底,一开始不能当总理。
但他安排了自己的亲密战友、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阿卜杜拉·居尔先顶上总理的位置。然后,控制了议会的AKP迅速修改法律,删除了“因思想罪入狱者不得从政”的条款。
2003年3月,一切障碍扫清。
居尔辞职,49岁的埃尔多安通过补选进入议会,正式出任土耳其总理。

小结
从卡斯帕萨那个卖柠檬水的小贩,到伊斯坦布尔的实干市长;
再到身陷囹圄的阶下囚,最后在国家的废墟上“王者归来”。
埃尔多安的前半生,就是一部草根逆袭的教科书,也是一部在夹缝中求生的权谋史。
但他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虽然坐上了总理的宝座,但他头顶上还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是依然强大的土耳其军队。他们正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囚徒,随时准备像以前一样,把坦克开上街头,把他赶下台。埃尔多安敏锐的意识到,如果不解决军队的隐患,他的总理宝座随时会被掀翻。
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的游戏”,即将拉开序幕。
而这一次,他找了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深不可测的盟友——法图拉·居伦。
这对日后的生死冤家,在那一刻,为了共同的敌人,选择了结盟。
更新时间:2025-11-25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date("Y",time());?>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bs178.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84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