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那片蓝天(清风明月)

梦归那片蓝天

作者:清风明月

立夏已过,春魂未散。我仍在期待一树一树的花开,等一场樱花雨,等梁间新燕衔来四月的信笺。此刻的窗外,漫天沙尘,黄风正裹挟着楼下的绿植狂舞。室内恒温,而我的胸腔里却翻滚着灼热的岩浆。前段时间,发小发来一些他回老家时拍的照片,将我封印的时光凿出一道裂缝,一种久违了的感觉霎时弥漫心头。


那些标注着经纬度的画面,像被岁月洇湿的水墨卷轴,熟悉而又陌生,高清而又模糊。一张张照片犹如一根根琴弦,我的内心深处流淌出激情澎湃的音律……音律成河,瞬间淹没了我的心田……激动、兴奋、泪目,我沦陷在自己的春天里......彻夜失眠。

晨光初透时,我恍惚入梦。我羽化成一只全身雪白的鸽子,圆圆的眼睛,红红的嘴巴和爪子,跟林场时哥哥养的鸽子一模一样。我穿透晨雾,带着鸽哨盘旋在场部上空。俯瞰场部大院,只见爸爸正带领着职工们修建花园。他身穿那套蓝色中山装,头戴我买的咖色鸭舌帽,笔挺如松。我想俯冲进他怀里喊声:爸爸,我好想你!羽翼却带着我掠过了场部上空,我急哭了......恍惚中爸爸不见了,我又置身蓝天白云间,忽然发现儿时的小伙伴们在上学的路上向我招手,我急忙追随着他们向柏树底小学飞去。

那时,林场没有子校,子弟们要到附近村子小学去读书,为此场部专门委派了一名女知青给学校支教。我们每天上学要经过一个村庄,跨过一条小溪,爬上一架长坡后才能到达柏树底大队部小学。

当我飞过村庄时,路旁麦田里忙碌的村民正抬头擦汗,他们都冲我招手微笑。哦,是戴着草帽的李队长,胖胖的陈大婶,还有掉牙瘪着嘴的郭婆婆,一个个多么熟悉的面孔!我眼睛一热,感觉鼻子酸酸的。李队长的小儿子和陈大婶的女儿都与我同班,我经常去他们家里玩耍,彼此很熟悉。郭婆婆是藏族人,肤色黑红,满脸皱纹,有关她的身世及远嫁无从得知,只记得她是孤寡老人。每当我上学路过她家门前时,她总爱瘪着嘴笑哈哈逗我玩,有时还塞给我几枚大枣和核桃吃。

越过那条清澈的小溪时,想起我们几个小女生放学后,曾经一起解开辫子用溪水洗头发的事。回家后不久,我们都先后生病被送往医院,其中有小伙伴得了脑膜炎后遗症,现在想起都后怕后悔,当时没少挨家长们训斥。看见小溪边的那个大长坡,仿佛看见了场部的手扶拖拉机正在艰难爬坡,拖拉机上坐满顺路上学的小伙伴们,戴着白手套的小王哥正开着拖拉机去给职工们送树苗,同行的还有场部医务室樊医生和木匠尚师叔叔。有他们一路上呵护着我们安全坐好,小伙伴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那时,每逢植树造林季节,林场职工都全齐出动,他们像打仗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爸爸的座驾是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他冲锋陷阵,大手一挥:同志们,冲啊!东风吹,战鼓擂,他身后的战士们英勇奋战,个个手握铁锹肩扛树苗,身上背着军用水壶和干粮,他们迅速占领各个山头高地,让胜利的树苗插满整个阵地......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指挥全员奋战的爸爸已去了天堂,他的这三名部下也开着拖拉机驶离人间,小伙伴们都各奔前程!

我拭泪飞行。很快就看见了柏树底小学的大门,小伙伴们欢叫着跑下校门前的小斜坡,冲进了学校。

我听见了上课的钟声,在学校上空盘旋。是胡校长在敲钟呢,他梳着整齐的大背头,深陷眉骨的双眼炯炯有神,面容瘦削慈祥,他的裤子依然很长叠堆在脚面上。好多年不见了,我的语文老师!感谢你当年的鼓励和借给我的那本《小学生作文选》,启蒙了我的文学之路!教室里,高度近视眼的付老师在上数学课。只见他厚厚的镜片后面折射出两道犀利的光,气愤的嘴唇有些颤抖,手里的教鞭拍打着讲桌正冲那几个差生吼道:“你们的父母东山的日头背到西山,干活累的汗流浃背,你们不好好学习能对得起他们吗?”他脾气暴躁恨铁不成钢,尽管只是个半工半农的代课老师。

教室旁边的操场上空无一人。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都会在这里举行文艺演出,能歌善舞的女知青赵老师,会给我们排练出许多好看的舞蹈节目,附近的村民们也来凑热闹观看。我和小伙伴们都穿上妈妈缝制成的新衣服,女孩子头发上扎上各种鲜艳的蝴蝶结,全校师生共同欢度节日。尽管演出服不统一,但同学们个个精神饱满,兴高采烈地尽情歌舞。那时的天空多么湛蓝,我们的笑脸灿烂无比。

每当哥哥养的鸽子在场部上空盘旋飞翔时,天空中就会传来一阵阵响亮的鸽哨声,那是我最高兴快乐的时刻。我和小伙伴们在蓝天下欢呼雀跃,鸽哨也引来大人们抬头观望,爸爸总是笑着说:“我在区上开会时,为了买这鸽哨没少跑路!”。父爱如山,尽管爸爸是场长平时很威严,但对子女的要求都会满足,哥哥的鸽哨和我的粉色蝴蝶结,都是他去县区开会时特意买的。遗憾的是,哥哥养的鸽子后来有两只溺水而亡了,其中就有我最喜爱的那只全身雪白的鸽子。我当时难过极了,哭了好长时间,不忍心埋掉它们,脑海中总是闪现着它们在林场上空盘旋的样子。蓝天之上,鸽子像许多白色和灰色的小云点,在天空中随意游动穿梭。它们只要听到哥哥的哨令时,就会箭一般俯冲下来,争先恐后飞落到哥哥的肩头手臂和屋檐上,一个个转动着小脑袋快活地咕咕叫。曾经有亲戚带走过两只鸽子,谁知第二天它们竟然从几十公里外又飞回来了,我们全家都很感动。但我始终不明白,鸽子是被亲戚装在包里骑自行车带走的,它们是怎么认识回家路的。

后来,我曾无数次的把自己想象成那只白鸽,我想永远在蓝天上自由地翱翔。

如今,我梦想成真。我的肉身已穿越时光尘埃,在那片属于自己的蓝天上自由飞翔。天空下的林场就是我的王国,我自封为王。挥爪,鸽哨声划破记忆的皱褶;振翅,空中抖落无数细碎羽毛。我嘴衔羽毛,重织那无数个晨昏交错的剪影。尽管当黑夜降临时,我又跌落人间,身体像一头困兽备受失眠折磨,但我的灵魂却欣喜若狂。我忽然顿悟,那只溺亡的白鸽从未真正消失过,它带着所有消逝的美好,永远栖息在意识深处的柏树山上,成为我抵抗遗忘的精神图腾!我拥有美梦,梦境里的世界五彩斑斓,这种色彩已深深浸润了我的大脑,成为我此生最美记忆!

我的白日梦源于失眠,失眠又源于发小拍的那些照片。照片上的林场现已面目全非。场部的新大门变了方向,曾经的花园和房屋已壮烈捐躯,重生成一栋楼房,那口养活了林场几代人的辘轳井也光荣殉职,夷为一片废墟。也只有场部对面的柏树山还孤寂尚存,整日里与场部背后河对岸的果园山、松树林遥遥相望,中间的那条河流已干涸。

柏树底小学也彻底改头换面。学校大门外的小斜坡和来时路还依稀可见,可早已被弃用。学校旁的大队部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挨着的商店和药房也随之销声匿迹。这两处地曾带给我儿时的糖果甜蜜和良药苦涩,至今还清晰记得那个瘦高个的男售货员,和戴着黑框眼镜眉毛很长的老中医相貌。新校区要看发小地域标注才能依稀辨认出,学校围墙外的麦田现在是一条马路。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心中五味杂陈。

别了,我的柏树底小学!时常想起那个常用袖口擦鼻涕数学特好的男同桌、被老师称赞装有智慧的大脑袋同学,还有那个爱学老师样训斥同学的班长、被叫做潘墩子的少年......怀念儿时读书的快乐时光,致敬我的小学老师!

呜呼,我的林场!我童年少年时期的生活乐园、我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地方!那漫山遍野的苍青松柏犹如父辈们的身影,干枯的河堤上回荡着小伙伴们一起溜冰嬉闹的笑声......我们曾是一群在托儿所里长大的孩子,标配是每个人脖子上都佩戴着家门钥匙;我们上学路上风雨无阻,在泥泞中跌倒自己爬起,在雪地里相互挽着胳膊前行,在漆黑的黎明紧靠成一排出发;我们是林二代,身上携带着父辈的淳厚善良,骨子里镌刻着他们的坚韧顽强......

暮春浅夏。槐柳阴初密,帘栊暑尚微。伫立窗前,夜空中依旧沙尘弥漫、狂风怒吼。这是一个华灯穿透沙尘暴的夜晚。而我,困囿于失眠构筑的平行时空里,依然行走在春天的边缘。

本文作者:清风明月

作者简介:网名“清风明月”,作协会员。沉醉于书海,执着于内心,自幼热爱文学。作品散见于《少年文史报》、《中学生悄悄话》、《语言文字报》、《文艺轻刊》等报刊杂志及多种网络平台。喜欢独处,爱好舞蹈、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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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07

标签:美文   清风明月   蓝天   鸽哨   林场   鸽子   柏树   上空   爸爸   小学   哥哥   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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