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概念转化为现实后,这是个大事。”
“这是个自然的、本能的、持续的过程。”
“我们三人都在我们的创造力中寻找黄金。”
三年前,Prada曾邀请Nicolas Winding Refn为品牌2023春夏女装时装秀提供秀场体验的构思,时装秀结束,Miuccia Prada、Raf Simons与Refn开启了三人直播对谈,以上这段对白分别来自于他们对于这次灵感碰撞交流所产生的感悟。此番结缘,Refn以多段影像探讨了现代女性的,浓郁的霓虹色调,红与蓝的强烈对比,塑造出了具有其标志性视觉风格与叙事语境的一场时装秀体验,也构建了他与Prada基金会多次合作的重要一环。
Refn的好友:小岛秀夫,他的Instagram简介写着:“游戏创作者:我身体的70%是由电影组成”(Game Creator: 70% of my body is made of movies)。这位一直致力于制作出能够带来电影体验的游戏制作人,脑海中犹如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电影资料库,能够在过往的采访中对各个年代的电影、电影创作者以及电影配乐如数家珍。而作为两人友谊的佐证,在这个采访发生之前,我检索了一些关于小岛秀夫本人的采访,发现在我能找到的多个经过“汉化”的采访资料中,他都在不经意之间提及了Refn及其电影作品。
小岛秀夫(左):Nappa皮革飞行员夹克、棉质衬衫、Re-Nylon再生尼龙长裤、棉质长裤、皮革和弹力面料切尔西靴均来自Prada
Nicholas Winding Refn(右): 羊绒西装夹克、弹力棉质衬衫、轻质弹力羊毛长裤、亮面皮革德比鞋、领带均来自Prada
此番展览,Refn与小岛秀夫以“卫星”隐喻两人的存在与关系,而两人之间,或两台设备之间的引力,是他们彼此产生的深邃对话。Refn以英语诉说,小岛秀夫用日语回应,这并非我们想象的那种坐下来持续性来往的谈话,而是一方抛出了宇宙的漂流瓶,另一方于接受之后,再慢慢抛回,像是信件的往来,抹去思考与审慎留下的时间空白,不急不躁地褪去语言的糟粕,留下思想的精华。观者参与到了这场私密又默契的对话之中,话题包含了友谊、创意合作、新科技与创造力、身份与交流、死亡与遗存等多重主题,在下沉式空间成堆的磁带中还配有专门的播放机,磁带收录了电影配乐与声音片段,掺杂着Refn与小岛的对话,这些对话经由AI翻译,最终以多语言版本呈现,供观众游走聆听。
显然,本文已无需赘述两人在电影与游戏领域所取得的卓越成就与创造的长远影响。这场展览绝非像制造内容一样制造了“对话”,而是挖掘并呈现了这些发生在两人之间潜移默化的表达。正如在片首所引用的那段对白,展览将两人概念化的交流变成了现实,而这一切都是自然、本能和持续的过程,这两位在他们的创造力中寻找黄金 —— 领域不同,“黄金”却是一样的。犹如两个卫星,持续对话,持续发射信号,他们之间的引力,显然也是依靠持续性建立的一种默契。而身处展览的观众也仿佛变成了一颗卫星,接收着这些信号。又或者说,如果将整个世界比拟,每个人又何尝不是一颗卫星?我们互为遥远的个体,在不同维度之中,交互与交错,冥冥之中皆相互联结。
以下是《周末画报》与Refn及小岛秀夫的于“卫星”现场的对谈,以采访者为卫星发射出问题的讯号,Refn与小岛秀夫这两枚卫星,分别发回的回答。来自小岛秀夫的信息,以快的语速发出简短有力的短句,是抽象的、碎片的;来自Refn的表达,句与句之间则常带有略长的停顿与思索,是理智的、缓慢的;但无论是何种风格,如何的遣词造句,这些意识流的讯号都富有足够的坦诚,与丰沛的情感。
NWR:我很幸运地与Prada有过多次合作,Prada基金会问我是否有意愿去创造一个装置,我过去从没有做过这类创作,所以我说:当然。我脑海中有了“屏幕”的概念,但我不想自己完成,我想要让这件事更关于“我们”。于是我联系了秀夫,询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起。
我认为,关于这个创作,我唯一能看见的可能性是,我们一起做这件事。
小岛:我们是两个孤独的创作者,在宇宙中飞行着。虽然心中有许多烦恼,但这些烦恼谁也无法真正理解。同行业中那些思想僵化的人,有的超越我们,有的直接冲撞过来,把我们撞飞。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在空中遇见了Nicolas。于是,我们因为彼此的引力开始旋转,像两颗卫星互相绕行着。虽然我也说不清我们两颗卫星谁大谁小,但我们的关系保持着一种平衡。就这样,在飞行中,我们决定一起继续创造属于未来的作品。虽然依旧孤独,但有另一个同样孤独的人与我一同旋转着飞行,这种孤独,就变得不那么孤独了。
我们想用有“模拟感”的方式来表现这种关系。归根结底,无论是艺术、时尚还是其他形式的创作,我们最终都会被某种引力吸引,像卫星一样被它所俘获。所以能借助Prada这样的平台去表达这种想法,我们感到非常荣幸。其实很早之前就与Nicolas在聊“要不要一起做点什么”,这次终于有了机会。过去,我通过电影学习了时尚、建筑、哲学、文化,当然还有音乐,但当我试图在游戏中呈现这些元素时,却发现相当困难。所以,这一次我想从“时尚”这个切入口,把我的创意和Nicolas的创意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的“引力”,去吸引人们靠近。这就是我们称之为“卫星”的概念。
这并不是说因为这个展览,我们不得不去进行对谈,而更像是一种概念,就像秀夫解释的那样,我们是两颗独立的卫星,彼此环绕运行,我们之间存在着诸多相似性。我们的初衷并非以常规对话的形式展开,不需要正襟危坐,也不必遵循既定议程。它必须更接近于一种私密的意识流动。我们像身处忏悔室般轮流倾诉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无需目光交汇。通过构建这些中央嵌有屏幕、形似眼睛的装置 —— 你凝视着某物,而它也在凝视着你,这赋予了整个作品一种糅合未来主义与模拟美学的质感,我认为这种交流方式极为迷人。当你来到此地,需花费两小时沉浸于我们的完整对话 —— 它更像一场忏悔,或一次精神卸负。它如同一首诗,纯粹的意识流。那是一种创作时特有的状态:一种自我暴露欲的释放,一种纯粹感的涌现,仿佛你通过自我净化来完成重塑。
我想最令我震惊的是许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见秀夫的时候,我们竟是如此相像。我们都戴眼镜,但相似的不止外貌,更是精神内核的共鸣。你可以说我们就像双生子一般,虽然没有血缘牵绊,却以精神纽带构建了一种关系 —— 它不依托世俗常理,而是植根于纯粹的感知。就像我拥有妻子、孩子,我也拥有秀夫,以及我的创造力,他如同我生命的另一端。这种平衡让我得以在人生中稳步前行,我甚至希望,如果我在15岁的时候就遇见他该有多好。
这个项目,我们从说“一起为Prada做点什么”开始。我们彼此都是创作的专业人士,按理说一般人会从市场分析开始,做策划、做各种前期调查和准备。但我们不想那样做。我们选择了更自然的方式,通过平时的对话、很多很多次的交流,慢慢地就形成了这个作品。有点像头脑风暴吧,我们并没有一开始就决定好什么。比如有一天Nicolas说:“用磁带怎么样?”我们是同年代的人,我马上就觉得:“卡带不错啊!”就这么定下来了。
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画分镜头、没有写详细企划案,就是非常自然地,通过不断的对话,把这个作品一点一点做出来。Prada基金会的人一开始可能也想,“这样真的能做出东西吗?”但结果是,我们真的完成了。而这部作品,正是从我们平时的相处、对话中自然孕育出来的,不是那种通过精心计算和策略安排得出的东西。
最初的构想是构建一个场景,类似于一个包含三重阶段的空间。入口是公共区域,此处(客厅)是家居场景,彼处(卧室)是私密空间,情绪随动线流动,最终你会抵达楼梯下的房间,那里像一间地下室,住着少年时代的我们,那时候都还是满手磁带、装满奇想、梦想与热望的十五六岁少年。或许我们年轻时未相遇是件幸事,那时的我们无法理解彼此将如何联结。还有那些受未来主义启发的,形似悬浮的眼睛的“卫星”装置,因为“观看”始终是我们创作的第一画布。
首先,当我创作游戏的时候,我只需要在我的房间里打开电脑,我可以在不同的任务之间快速来回切换。但这次的展览,我和观众都需要真实地前往,这一点就已经像是一场“游乐设施”了,非常不同。然后是这个作品的世界观 —— 我们不是用最新的科技去打造一个未来的世界,比如五十年、一百年后的世界。像现在正在筹备的大阪世博会,那种“未来世界”的设想。而我们的作品不是那样的。
我们最初也想过一个对“卫星”的诠释,类似于是从人造卫星上看地球的那种视角。但最后我们没有走那条路,而是选择了更贴近我们共同记忆的方向,也就是我们小时候所憧憬的“21世纪”。当然,现在这个时代跟我们当年梦想的21世纪完全不同了。但我们想呈现的,是那个还带点模拟气息的未来感。现在这个世界里,有电话、有电视,但是我们小时候没有,我们想复原的是我们小时候幻想的、在50年后会看到的“未来”。通过这种具象的方式去还原那个梦想,可能会让现在身处于数字社会的人们感到一种新鲜感。而对有些人来说,可能也会唤起一种怀旧之情。这正是我们希望大家从这个作品中感受到的东西。
我个人认为,游戏是唯一仍在扩展的创意媒介。而电影与电视,在我看来,已变得极度贫瘠,我的意思是由于技术限制,它们难以持续突破边界。因此,影院、电视愈发与社交媒体融合,而游戏仍在进化。若问百年后的电影形态,大抵与今日无异;但若问百年后的游戏,答案必然超乎想象。我对未来的可能性更感兴趣。我想说的是,相较于同行(影视创作者)的未来视角,我更关注秀夫的构想,因为我深知前者的局限。秀夫眼中的未来令我着迷,并启发我重新审视自己的创作,毕竟我缺乏他的天赋。更何况,我并没有什么影视天赋,但我知道拥有表达力,也正是这部分自我在寻求新的画布。
这次合作堪称完美,是我首次尝试装置艺术与视觉创作,因为我们可以一起来完成。它如同我生命中某个篇章的起点,我曾变得不再真正热衷于此。这就是现在的我。当我再次回到电影筹备工作后,我将迫切想知道“周一”将如何展开,因为我是个探寻者。我确信存在更宏大的以及更迷人的 —— 存在于宇宙某处。
我觉得,未来不可能没有AI的存在。因为在很多事情上,有AI的帮助确实会更好。但我们作为创作者,不想变成AI的奴隶。AI本身没有数据是无法做任何事情的。它只能基于现有的数据,进行平均化和延伸。而那些“AI还做不到的事情”,我认为正是我们人类的职责所在。
我们去创造AI无法做到的东西,然后AI会去学习那些东西。等到AI学会了,我们就再往前走一步,继续做AI还做不到的事。这不仅仅是创作者应该做的事情,我认为这适用于所有人,无论是教授、医生、作家,还是其他任何职业。能持续做“AI做不到的事”,就是我们终其一生的目标。如果每个人都这样努力,人类将会真正实现进化。
我不信奉那些末日论。人类尚未遭遇足以让我们灭绝的极端挑战,若说AI会消灭我们,未免荒谬。我更愿将AI等科技视为机遇。但我认为,在创意领域,AI永远无法与我们匹敌。它只能模仿、复刻我们。只要保持本真与纯粹,你总能领先AI一步。如今,AI可作为辅助工具存在。这令我着迷。可惜我的大脑结构不同,难以深谙技术逻辑。
我觉得认为AI更是哲学命题:我们期待怎样的社会运作?人类应以何种方式共存?全球经济该如何普惠众生?若剥夺多数人的生存机会,显然这将引发与创造力无关的全球危机 —— 这是人性的考验,关乎人类如何看待同类。我相信,共享幸福的世更完整。历史证明:道德均衡与资源共享的社会更稳定。疫情证明人类无法孤立生存,我们需要彼此。至少多数人渴望真实接触。
我们应停止渲染AI的威胁,转而探讨其机遇。更需展开广泛对话:我们想要怎样的世界?当前,财富与资源的极端不平等,绝非人类进化的健康路径。需要我们记住的是:共享机遇才是面向未来的更好方式。我是乐观主义者,因为我有孩子,我必须乐观。虽然……总有人背道而驰。进化之路上,恶魔总比天使先现身,而后机遇方至。
监制 GAOCHI
摄影 Nick Yang
采访&撰文 Young Linn
翻译 Jun
制片 戚
更新时间: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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