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娘家的三天

文/吴益香

几年没独自一人在娘家住了，这次难得有三天停留，每天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轻松自在间，竟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用心地触摸过生活，理解过生活，体悟过生活。 “母亲”“生存之道”“幸福感”“慈悲心”这些名称在我心里有了更深一层的含义和认识。

黎明即起 良好家风藏在一个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中

清晨5点，爸妈相继起床，第一件事仍是亘古不变地打开大门，迎接新一天的到来。简单洗漱后，母亲便开始统筹洒扫庭除：烧开水的同时擦桌子摆椅子扫地洗茶碗，待内外整洁，开水凉茶各备好，她便着手弄早餐，等父亲从鱼塘转悠回来，鲜肉荷包蛋面条捞到了碗里，一切刚刚好，一切井井有条。

我睡眼惺忪被叫到饭桌前，嗔怪二老折腾太早。母亲说：“我们农民不比你们工人，早上划算好了，一天就调摆开了，明早不喊你，早餐给你留锅里。”我赶紧说：“不用不用，明早我保证按时到。”

嗦面条的时候，我在想：家为啥让我们魂牵梦绕，充满力量？大概和母亲一早营造的干干净净、热气腾腾的温暖环境有很大关系吧！

物力维艰 每一种生存之道都值得肯定

二哥凌晨三点才回，母亲说他昨晚做“假闹哄”去了（即白事人家正式起事前晚，唢呐锣鼓热场子）。

“爹不是说本家没喊他吹唢呐么？”

“是你二哥一朋友要他去的，也搞了三百多，没有办法，搞点算点。”母亲的话里有心疼，但更多的是理解。

我“哎”了一声，平常惯说的“不要去熬这个夜”，这次到嘴边却咽回去了。这些年来，二哥虽有大哥的帮持，日子不像其他农民兄弟那么艰难，但家里一大摊子的人情应酬和俩儿子的教育婚娶，也把他累得够呛。除了起早贪黑勤勤恳恳忙农事，还要用心经营好唢呐生意。

听他说，现在不比以前，师傅名气大就有人请，更多的是看人脉。为此，内心骄傲的二哥也不得不努力争取各种资源，如请吃请喝，和路子宽的和尚同行们结成同盟，塞烟塞酒和地方上的掌事搞好关系，四处打听“逝”情等。

“一年下来，我比一般师傅要多挣一两万呢。”说这话时，二哥露出满意的神情。我一时恍惚：这是我那个受国学熏陶了上十年，很有文人气的二哥么？

“家里到处要用钱，多一两万就会好很多。”二哥解释说。

确实，这是笔实实在在的家庭贴补，虽然是用我比较反感的“钻营”挣来的，但与之相比，我那句再真诚再怜惜再硬气的“不要去熬夜、不要到处去拉关系”又有什么实际意义？一年兄妹情又能帮衬多少生活用度？既然自己无力去根本性地改变家人的命运，那他们的生存之道，我又有什么理由去矫情和否定？所以，我只能无奈地弱弱地说：“哥，如果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霸蛮哦！”

物美价廉 孝心不论贵贱合宜就好

上午几个娭毑来坐，母亲照例又是泡茶又是拿吃的，还特意说明糕点是小孙子前几天从深圳带来的，硬要人家试试。过会，她又拿出了生日时大媳妇和小儿子给买的衣服裤子，大家你摸摸，我捏捏，比比划划，不停赞美着衣服的花色和面料，夸赞着孩子们的孝心和眼光。

“是的呢，是蛮会选呢，又好又便宜。”母亲好不得意。我悻悻道：上次我要给你买，你都不要。她说：“你不会买，只晓得买贵的。”

也是，这些年，我要么把母亲说的“不要不要，我什么都有”的话信以为真，用钱表示了事，要么只按自己的喜好给她买两件，也很少见她穿。“难怪我给你买的衣服鞋子都新崭崭地放在柜子里咯。”孝心没被夸赞，我感觉有点委屈，母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第二天一起摘花生时，她有意跟我聊起了这个话题，说她们这辈是苦过来的人，能吃饱穿暖穿干净就行，花钱买贵的没必要，在家里穿好衣服不自在，做事碍手碍脚不方便，“再说周围那些老朋友条件比我们家差点，自己就更要朴素些，不能让人家觉得你在炫耀，低调才纳福，孝心在心意，不在贵贱，你们后辈健康平安，娘就知足了……”

智慧善良的母亲，句句话在情在理，句句话入脑入心。浅薄的我羞愧无言，只有“嗯嗯嗯”的回应着。

“当然，你们搞工作的，穿好点就没关系啦。”善解人意的母亲指指我的花花裙说。

万物有灵 猫猫狗狗也值得温柔相待

小黑从小就很丑，一身硬刺刺的黑毛外又竖一层灰不溜秋的长毛，连脸上都是，一点点大就好斗，声音又尖又凶，吼一声，吓得三只小猫嗷嗷叫不敢回家，故意乱屙，纱门也被它抓破……而且，你越训斥它，它就越使坏，总之，几乎无一可爱之处，很不逗人喜欢，我也有点以貌取狗的意思。

因此，纵使小黑想讨好大家，想温顺地蹭蹭你的脚，很多时候都是在众人一声声“走开走开”外带脚踢的厌恶下躲开的。

但母亲不嫌弃，她说丑和凶是狗种的问题，不能怪小黑。小黑也似乎明白，只有母亲喜欢它，所以母亲到哪它跟到哪，路上遇到大狗或凶人，它就机灵地向她寻求庇护。

我这次回去，小黑竟然长大长高了不少，毛也黑亮顺滑了许多，远远看到我的车，就欢天喜地地迎过来，还跑去厨房向母亲报信，在我面前又是打滚又是扯衣裳，大作欢迎之态，一点都不计前嫌。

我问母亲，小黑为何变化这么大？她说：还不是耐心养好的！家里炖了鸡肉羊肉排骨啥的，总要给它舀几瓢汤拌饭，饭钵每天洗得干干净净，常常用沐浴露淋澡，定期搽药防生跳蚤，狗狗最通人性，你对它好，它也跟着变好，相由心生，万物都一样。

母亲还说，小黑可聪明了，有一次她忘了吃降压药，人显得很不舒服，小黑看到后就赶紧衔来药盒子，家人都倍受感动。

从那以后，小黑得到的疼爱越来越多：父亲上街不忘买它喜欢吃的饼、二哥吹唢呐回来总有大骨头、侄儿帮它修脸剃毛……反正，慢慢地，大家都忽视了它的丑，甚至都忘了它是一条狗，而是家里重要的一份子，出去吃个饭都生怕它饿着。它也表现得越来越乖顺，从不进卧室、凶样子也只在来生人或鸡群遭到外侵时显露。它有好吃的总先让着老母猫、远远地大小便，不追赶小朋友、忠实地护在母亲身后……

我惊叹着小黑的变化，没想到慈悲心的力量如此之大，人畜之间的心意如此相通！瞬间对它颇生好感，回来几天了，我总是会想起它，想起那只以狗品取胜的小黑。

日本动画师宫崎骏说：“只有一个人在旅行时，才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它会告诉你，这世界比想象的宽阔。”

三天的娘家“旅行”，心底的声音告诉我：漫长岁月里有温柔与力量，漫漫长路上有希望与期待，带上真心再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