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的甘肃会宁,秋风裹挟着黄土的气息,城头的红旗在夕阳下猎猎作响。一位老农蹲在城墙根,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青砖上的弹痕,喃喃自语:“这砖缝里渗的,怕是红军的血哩。”他的身后,一支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炬的队伍正从城门涌入——他们是红四方面军的先锋部队。这座被毛泽东称为“好地名”的西北小城,即将见证中国革命史上最悲壮也最辉煌的瞬间:红军三大主力跨越千山万水,在此会师。
会宁,古称“陇秦锁钥”,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咽喉。1936年秋,当红二、四方面军突破国民党层层围堵,北上与红一方面军会合时,这座黄土夯筑的古城成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蒋介石急令胡宗南部星夜兼程,企图截断红军会师之路。而在陕西保安的窑洞里,周恩来指着地图上的会宁,对毛泽东说:“此地是枢纽,更是人心所向。”毛泽东拍案叫好:“会宁,好地名!红军会师,中国安宁!”
历史的选择总在细节中显露深意。红一方面军骑兵团团长韦杰率部奔袭,于10月2日凌晨突袭会宁城。守城的国民党军还在酣睡,一名红军战士翻过城墙时被荆棘划破脸颊,血滴在砖缝里,他却咧嘴一笑:“这血算给会宁添点红!” 三天后,红四方面军主力抵达,朱德站在会师楼前,望着满城飘扬的红旗,对徐向前感慨:“这一路,比过草地还难,但终究是到了!”
10月10日黄昏,会宁文庙的大成殿内,油灯如豆。朱德站在明代留下的供桌前,展开一份电报——那是党中央发来的贺电:“你们的会师是光荣的,是中国人民抗日战线的伟大胜利!”他的声音哽咽,殿外的战士却听得分明。一位红四方面军的老兵攥着半块干粮,泪珠砸在手背上:“从懋功分开,走了整整一年零四个月,多少兄弟没等到今天……”
这场联欢会没有美酒佳肴,只有糙米汤和烤土豆。红二方面军的代表贺龙晚到了一周,他在青江驿与红一军团会合时,战士们用野花编成花环套在他脖子上。一位小战士怯生生地问:“贺老总,咱们算不算到家了?”贺龙摸了摸他的头:“到了会宁,就是到了全中国的心里!”
会宁会师绝非终点。红五军在大墩梁阻击追兵,2000余名将士血战两昼夜,军长董振堂的遗体被老乡偷偷埋在自家后院,直到20年后才迁入烈士陵园。而张国焘的西进计划虽被制止,却让红四方面军的西路军在河西走廊陷入绝境。历史的光辉与阴影,在此交织。
但会宁终究成了精神的坐标。邓小平题写的会师纪念塔高33.33米,三塔环抱,象征三大主力;塔顶的红星照着黄土高原,也照着后来者。1986年,一位老馆长从废品站抢救出文庙的供桌——当年朱德在此宣读贺电时,桌面还留着指甲抠出的划痕。
曾经的会宁,“一碗水,半碗泥,种一坡,收一车”。脱贫攻坚战中,农民在红军扎过营的山坡种上全膜玉米,用“会师精神”修梯田、建水窖。贫困户安彦彪在大棚里摘西红柿,笑着说:“当年红军分土地,如今共产党带我们种‘金蛋蛋’!”
今天的会宁,祖厉河畔建起生态长廊,汉唐街的商铺挂着“红军布鞋”“会师小米”的招牌。游客在长征胜利纪念馆触摸弹痕累累的马灯,孩子们在将帅碑林前背诵《可爱的中国》。一位江苏老人重走长征路抵达会宁,抚摸着城墙泣不成声:“他们用脚板量出来的路,我们开车都嫌远……”
八十九年过去,会宁的清晨依然从会师楼的钟声开始。卖早点的摊主在红军路上支起炉灶,蒸汽混着羊肉粉汤的香气飘向纪念塔——那里刻着十万烈士的名字,也刻着一座城的重生。
当年分到土地的农民孙子,如今开着民宿讲述祖辈藏红军的故事;文庙的银杏树黄了又绿,树下的石凳上,总坐着默默垂泪的访客。历史从未远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生长——正如一位老红军在日记里写的:“我们走的路,后人会接着走;我们没看完的春天,他们会替我们看。”
更新时间:202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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