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6月5日的清晨,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冯基平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桌上多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牛皮纸信封。他警觉地环顾四周,窗外的老槐树上知了正叫得聒噪。
"奇怪,谁送来的?"冯基平用裁纸刀小心地拆开封口,铁道部的公章赫然映入眼帘。当他读到"吴郁文现化名吴博斋,隐居鼓楼附近"时,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砸在办公桌上,滚烫的茶水浸透了案卷。
"老赵!快进来!"冯基平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一群麻雀。侦查科长赵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只见局长的手指正剧烈颤抖着戳向那份文件:"你看这个地址,像不像我们上个月排查过的那个四合院?"
赵成扶了扶眼镜,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那个总挂着蓝布门帘的院子!当时居委会王大妈还说,里头住着个病怏怏的退休教师......"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在中央档案馆积满灰尘的柜子里,他们翻出泛黄的1927年《京师警察厅值班日志》,上面歪歪扭扭记载着:"四月六日晨,吴处长亲率二百警力突袭苏联使馆,共党首领李大钊等三十五人就擒。"
"马上部署抓捕!"冯基平抓起帽子就要往外冲,却被赵成一把拉住:"局长,那老狐狸鼻子灵得很。上个月我们查户口,他院里晾的床单突然全部收起来了......"
正在此时,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接线员急促的声音传来:"鼓楼派出所报告,目标院落今早有人买了去天津的火车票!"
冯基平一拳砸在墙上,墙上的毛主席像框"咔嗒"晃动了两下。他抓起内线电话:"给我接彭真书记!就说......就说当年的绞刑架,找到上绞盘的人了!"
1951年6月8日,清晨的阳光刚刚洒在鼓楼大街的青石板上,侦查员温振海就踩着自行车赶到了派出所。他的衬衣后背已经湿透,汗珠顺着帽檐往下滴。
"同志,您这儿是不是住着个姓吴的老人?"温振海摘下帽子扇了扇风,装作闲聊似的问道。
值班民警老张翻了翻户口登记簿,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点了点:"吴博斋?是有这么个人,住西巷17号院,快七十了,病恹恹的。"
温振海眉头一皱:"吴博斋?不是吴郁文?"
老张摇摇头:"登记的就是吴博斋,错不了。上个月查户口时我还见过他,瘦得跟竹竿似的,说话都费劲。"
温振海心里一沉,但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他摸出烟递给老张,故作随意地问道:"这老爷子什么来路?"
"听说是旧社会当过小职员,解放后靠卖字画过日子。"老张吐了口烟圈,"不过说来也怪,这老头从不出门跟人闲聊,院里常年飘着中药味,街坊都说他活不长了。"
温振海眼神一凛,立刻起身:"劳驾带我去看看。"
西巷17号院的木门紧闭,门缝里飘出苦涩的药香。温振海透过斑驳的窗纸,隐约看见床上蜷缩着个形如枯槁的身影。邻居大妈压低声音说:"这老爷子前两天还咯血呢,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温振海的心跳得厉害。他悄悄退到巷口,找了个公用电话,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公安局的号码。
"冯局长,人找到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就是吴郁文,但他现在......怕是只剩一口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冯基平的声音冷峻如铁:"先盯着,我马上请示彭书记。"
公安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争论声此起彼伏。
"人都快死了,抓回来还得给他治病,浪费国家资源!"刑侦科老刘拍着桌子。
"放屁!"预审科的王科长猛地站起来,"李大钊同志就义时才38岁!多少烈士连全尸都没留下,凭什么让刽子手安安稳稳死在家里?"
冯基平一直没说话,直到内线电话响起。他拿起听筒,脸色渐渐肃穆:"是,彭书记......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会议室瞬间安静。冯基平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
"彭真同志指示——就是抬,也要把他抬进审讯室!烈士的血,不能白流!"
窗外,盛夏的知了突然集体嘶鸣起来,仿佛二十四年前那架绞刑架的锁链仍在晃动。
1951年6月20日的清晨,旧鼓楼大街的青石板路上还凝着露水。一辆军用吉普车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在4号大院门前戛然而止。车门"砰"地弹开,几个穿制服的公安跳下车,领头的年轻民警小张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枪套。
"就是这儿。"温振海压低声音,指了指那扇斑驳的木门,"居委会说这老头整天闭门不出,连买菜都是邻居代劳。"
他们推门进去时,北屋的窗帘还紧闭着,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床上的老人蜷缩在棉被里,瘦得颧骨高耸,像具蒙着人皮的骷髅。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脸,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
"吴郁文?"小张厉声问道。
老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像漏气的风箱:"二十四年了......你们到底还是来了。"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着墙角的樟木箱,"制服......还在里头......京师警察厅的......"
温振海一把掀开被子,露出老人溃烂的双腿。腐肉的味道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局长,这......"小张忍不住后退半步。
"抬走。"温振海咬牙道,"就是用担架,今天也得把他弄到功德林去!"
当吉普车驶过鼓楼时,卖早点的摊贩们纷纷驻足张望。有个戴毡帽的老头突然扔掉油条,追着车子大喊:"是那个绞死李大钊的!"人群顿时像炸了锅,烂菜叶雨点般砸向车窗。车里的吴郁文却笑了,他望着窗外飞掠的街景,喃喃自语:"当年......也是这条路......押他去刑场的......"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四九城。三天后的傍晚,一个扎蓝头巾的大妈神秘兮兮地拉住巡逻民警:"同志,西北角庙里那个了明禅师,前儿个念经时露出手臂上的青天白日纹身......"
上海方面传来的电报让侦查科沸腾了。温振海抖着电报纸冲进会议室:"雷恒成改名叫了明,陈兴亚去年就被上海虹口分局收押了!"冯基平"唰"地拉开窗帘,夕照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马上联系上海公安局,要活的!"
1952年深秋,上海重庆北路的弄堂里,一个穿长衫的老头正蹲在煤炉前煎药。便衣民警老周假装问路凑近,突然瞥见老头撩起的袖口——那道横贯手腕的刀疤,和档案照片分毫不差。
"雷处长,"老周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您这煎的什么药?要不要尝尝北平的牢饭?"老头浑身一颤,药罐"咣当"砸在煤炉上,腾起的蒸汽里,他颓然瘫坐在地:"早知今日......当年就该跟着张作霖的专列走......"
而在北京的监狱医务室里,弥留之际的吴郁文突然瞪大眼睛,干枯的手抓向虚空:"李......李先生......那绞架......他们抹了桐油......"值班医生看着心电监护仪变成直线,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皮。
窗外,1949年栽下的白杨树正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英魂在诉说那段血色往事。
更新时间:2025-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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