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闲来无事,我带着家人去逛商场。正在我逛的精疲力尽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声音闯入我的耳朵,“小孩小孩你别慌,过年给你买新衣裳。”
我顿时愣住了,这句童谣是我多少次在梦却里想听却听不到的,而今天却猝不及防的闯进来了。
我顺着声音望去,是个年轻的妈妈正蹲在地上,给试新衣裳的孩子系扣子。那孩子约莫有五六岁,穿着一身新鲜的红色外套,一张笑脸笑的好似一朵花。
我的眼眶顿时就湿润了。上次听到这句话在四十年前,我的妈妈和我说过同样的话。而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天人永隔。听到这熟悉的童谣,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
读过我前几篇乡愁系列文章的朋友们都知道,我的老家在一个小山村,围着那几亩地,整天的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头忙到年尾,勉强够生活。
山沟里的日子就像个大磨盘,转得慢,却把人磨得都褪了色。我从小就穿着两个哥哥穿小的裤子,然后再把裤脚挽了三道,裤腿依然还是拖着地。膝盖上那块补丁,像一只疲惫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灰扑扑的天空。风一吹,裤管就空空荡荡地晃。
记得那年应该是六岁吧,有一天,我在外面玩够,突发奇想的跑回家,拉着妈妈的衣角,脆生生的说:“妈,啥时候给我做件新衣裳?”
母亲正在灶台边搅玉米面菜粥,大铁锅冒着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她头也不抬,顺口哼唱道:“小孩小孩你别慌,过年给你买新衣裳。”我听到这句话,心里美滋滋的,高高兴兴的跑开了。
妈妈的一句童谣,就像一句咒语,立刻让我兴奋起来。我蹲在门槛上,掰着手指头查日子:割水稻、掰棒子、下雪、过年。每一个日子,都是通往那件新衣裳的台阶。夜里做梦,我都梦见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衣裳,在村口疯跑,裤腿像两面旗帜一般哗啦啦地作响。
父母像一头沉默的老牛,天不亮就起身下地,星星亮了才回家。终于在一个飘着薄霜的清晨,把我家从深山沟里拉到了平川上。
搬了出来后,我发现邻居家的孩子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都特别新,而且衣服上还带着好闻的肥皂香。我非常的羡慕他们,但在心里却不断的告诉自己:妈妈说了,等到过年就给我买新衣裳,一定比你们穿的还要好看一百倍。
时间就在这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转眼间就快过年了。
那天,我正在和他们玩跳房子,一不留神,裤子就刮在了柴火枝上。我轻轻一用力,那条破裤子“咔嚓”地一声,膝盖处的补丁彻底的撕掉了,那个大洞宛如一张大嘴正在无声的嘲笑我。
“哈哈哈……”
孩子们的哄笑声像钢针一样扎进我幼小心灵,我顿时觉得羞愧难当,一张脸通红。我低头看着那个洞,又看看别人光鲜的裤腿,第一次觉得冬天的风真冷,顺着那个破洞使劲的往里钻,瞬间就感觉冰冷刺骨。
我哇一声哭了,捂着那个破洞往家跑,屈辱的泪水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不停的向下落。
"哪!我要新衣裳!现在就给我买!"我哭得喘不上气,手一松开,那个明晃晃的破洞就露了出来。母亲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不停的啜泣,声音呜咽着说:“他们都笑话我!还起哄说我穿了一条破裤子!”
妈妈的手沾着白菜叶,摸了摸我的头。她看着那个洞,又看着儿子哭花的脸,嘴唇动了动,那句说了无数遍的“小孩小孩你别慌,过年给你买新衣裳”的童谣,此刻却如鱼刺般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她撩起衣角给我擦了擦眼泪,手指触到孩子滚烫的脸颊时,她的净也微微抖了一下。
她转身出了屋,叹了几声气。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鸡笼里传来母鸡惊慌的咯咯声。
我扒着窗台向外看,看见妈妈抱着那只芦花母鸡,用手轻轻的抚摸鸡的羽毛,在鸡笼前立了好久。
我知道,这只鸡是家里最勤快的母鸡,一天一个蛋,从没歇过。母亲总是把鸡蛋攒起来,十个一摞,用稻草隔开,放在篮子里去集上换盐换针线。
那天傍晚,妈妈从集上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崭新的纸包。我冲过去,打开一看——是一条蓝色的确良裤子,裤线笔直,像两柄出鞘的剑。
“妈,我的好妈妈,终于给我了新裤子。”我立刻就要换上,妈妈蹲下来帮我系扣子,手指在那崭新的布料上摩挲了好几下。我高兴得一夜没合眼,把裤子叠在枕头边,摸了一遍又一遍,连睡觉都咧着嘴。
之后的日子,我穿着新裤子昂首挺胸地出门,宛如受封的将军。但我渐渐发现,灶台上那只总是留给母亲的大碗里,这几天再也没有装过金灿灿的荷包蛋了。
而且,妈妈的脸色像褪了色的布,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可每当看我穿着新裤子的精神劲儿,她的眼睛就会亮起一点微弱的光。
腊月二十八的那天晚上,我看着母亲就着咸菜喝粥,就突然问道:“妈,你怎么不吃鸡蛋了?”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是不是傻了,这都冬天了,母鸡也该歇窝了。”
这时,鸡笼里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咯咯哒”——那只新养的小母鸡下了蛋。
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又迅速低下头去喝粥,喝得很大声。我盯着妈妈花白的头发,忽然明白了那条笔挺的裤线是用什么熨出来的。我嘴里的饭顿时堵住了喉咙,噎得我眼圈发红。
如今,我的衣橱里挂满了各种款式的衣服,价格有高有低,全都熨烫得特别板正,但却再也找不到那条用鸡蛋换来的蓝裤子。
那些昂贵的布料挺括板正,却永远不会像那条的确良裤子一样,在梦里哗啦啦地响。
乡愁,是妈妈一句善意的谎言,是芦花鸡最后一声惊慌的啼叫,是裤腿上两道再也磨不平的锋利裤线。它藏在岁月褶皱处,每次翻开,都会抖落一地带着鸡鸣声的晨光。
如今,我的指尖划过商场琳琅满目的衣架,却划不过岁月厚厚的墙。那些昂贵的标签能标出价格,却标不出一份爱的重量。
如今,我能买下整橱的新衣,却买不回那个在灶台边,用一句童谣为我编织一整个冬天期盼的身影。 现在,我的孩子拥有无数件穿不完的新衣,但他的梦里,永远不会有一条需要母亲用全世界去交换的蓝裤子。
而母爱,是一个女人从自己身体里掏出养分,去浇灌另一个生命的最朴素宇宙。她偷偷藏起所有的艰难,只给孩子留下甜美的梦,就像那句年年都会响起的“小孩小孩你别慌,过年给你买新衣裳”。
成长,就是终于读懂了那个谎言,却再也追不回那只被抱走的芦花鸡,和那个穿着破裤子在门槛上盼年的自己。我们穿过了岁月的沟壑,却把最珍贵的东西,永远留在了那个妈妈还能用一句童谣就能安抚所有委屈的年纪。
原来,我们终其一生拼命奔跑,不是为了逃离那个贫瘠的起点,而是为了读懂那份深藏在岁月里的、沉默的深情。
“小孩小孩你别慌,过年给你买新衣裳”……这句温暖的童谣背后,藏着一个我多年后才读懂的心酸故事。这件“不该买”的新衣裳,成了我对母爱最刻骨铭心的理解——爱,就是一个女人,从自己的生命里掏出养分,去浇灌另一个生命的成长。 如今我也为人父母,终于懂了母亲当年的沉默。如果是你,你会为她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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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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