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像一头无形的野兽,在天地间横冲直撞,发出凄厉的咆哮。寒气顺着窗缝一丝丝地钻进来,我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视线穿过玻璃,落在院子里那棵被狂风撕扯得左右摇摆的菠萝蜜树上,我的心也跟着它一起,被揪得生疼。

那是妈妈种的树。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住。那些与妈妈共度的、夹杂着药味和饭菜香的寻常日子,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的思念。
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像一台运转了太久、零件都已老化的机器。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无数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而消瘦的脸上。她会拉着我的手,那双曾经为我缝补衣裳、烹饪佳肴的手,早已布满了针孔和岁月的痕迹。她总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对我说:“儿啊,妈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妈这辈子穷,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这棵菠萝蜜树,是妈特意为你种的。以后妈不在了,你就看看它,妈就像这棵树一样,一直陪着你。”
每当这时,我鼻头一酸,眼泪便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我总是强忍着泪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遍遍地安慰她:“妈,您胡说什么呢?您会长命百岁的,等您老了,我还得靠您给我带孩子呢!”妈妈听了,便会露出欣慰又略带苦涩的笑容,轻轻拍拍我的手背,不再言语。
我也曾无数次在心中描绘过一幅美好的蓝图。我对自己说,也对她承诺:“妈,您再等等我,等我再多挣点钱,我就辞掉工作,专心在家陪您。等我有钱了,我带您去北京、去上海,找全国最好的医生,一定把您的病治好!”这些话,像一颗颗定心丸,不仅给了妈妈莫大的安慰,也麻痹了我自己,让我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心安理得地将“等待”和“以后”当作了最充分的借口。

我以为,时间还有很多,机会还有很多。我以为,我能跑赢时间,能用金钱和成功来弥补对她的亏欠。
可是,时间何曾等过任何人?妈妈的病情,就像这秋天的落叶,无可挽回地凋零。直到上个月那个阴沉的早上,电话那头传来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才如遭雷击。我疯了一样地往家赶,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没能再听她叫我一声“儿啊”。我所有的承诺,都变成了风中飘散的泡影,绚烂而空洞。
如今,我挣到了比从前更多的钱,可那个我想要为之花钱的人,却不在了。我有了大把的时间,却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和院子里这棵孤零零的树发呆。
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那棵菠萝蜜树在风中剧烈地摇晃,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多希望,这风能停下来,哪怕只有片刻。让它安安静静地站着,就像妈妈还在时那样,安稳地度过生命的每一天。我也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那早上,我会紧紧抱住妈妈,告诉她,我不去挣什么钱了,我只想现在就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为她端一杯热水,听她讲讲过去的故事。

然而,风不会停,时间也不会回头。这棵树,成了妈妈留给我最沉痛的遗产,也是她永恒的化身。它扎根在这里,替妈妈看着我,也用它的每一次摇摆,提醒着我那句刻骨铭心的古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曾为我种下的树下,却再也无法对你说一句:“妈妈,我回来了。”
更新时间:2025-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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