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35岁了，感觉还是没有长大？

三十五岁生日那天，李伟蹲在马桶边上，手里捏着根烟，没点。镜子里的人眼角爬了几条纹路，头发倒是还茂密，只是鬓角偷偷染了几缕白。

“李伟！你个没出息的，三十五了还蹲厕所里躲清净！客人都在外头等着呢！”门外老婆王莉的嗓门一如既往地亮堂。

他应了一声，把烟别到耳后，洗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怎么觉着自个儿还没长大呢？

外头客厅里，亲戚们已经喝上了。大圆桌上摆着王莉忙活了一下午的菜，中间搁了个水果蛋糕，插着“35”字样的蜡烛。

“咱们寿星可算出来了！”连襟张强举着酒杯嚷嚷，“三十五了，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可以啊李伟！”

李伟勉强笑了笑，接过王莉递来的啤酒杯。事业有成？他在同一家设计公司干了十年，还是个中级设计师，手下管着两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家庭美满？结婚七年，没孩子，王莉天天念叨这事。

“要我说啊，伟子这日子过得舒坦。”大姐夫喝高了，嗓门越来越大，“哪像我们那会儿，三十五岁孩子都上初中了，天天为口粮发愁。”

王莉在桌下踢了李伟一脚。他懂这意思，又是催生的信号。

“孩子的事急不得。”李伟嘟囔一句。

“怎么急不得？”岳母接话了，“小莉都三十三了，再不要，成高龄产妇了！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得去看医生啊！”

李伟感觉耳根发烫。王莉的脸色也不好看，桌布下的手攥得紧紧的。

“妈，这事儿我们自己有数。”王莉试图打圆场。

“有数有数，你们有什么数？”岳母不依不饶，“隔壁老刘家儿子，结婚三年抱俩。你们倒好，七年了，连个响动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闺女不能生呢！”

这话刺人。李伟知道王莉为这事偷偷哭过好几回，检查都做了，医生说两人都没问题，就是怀不上。

“说不定是李伟不想要吧？”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李伟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抽根烟去。”

他逃也似的溜到阳台，夜风一吹，才觉出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三十五岁了，还是学不会应付这场合。

王莉跟了出来，没说话，只是站在他旁边。李伟伸手想搂她，她却轻轻躲开了。

“我妈的话难听，但理儿是那个理儿。”王莉望着远处的灯火，“李伟，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李伟张嘴想辩解，话却卡在喉咙里。他不是不想要，是怕。怕担不起那责任，怕教不好孩子，怕自己这还没活明白的人要去指导另一个生命。他觉得自己内心还住着那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遇事就想躲。

一周后，李伟公司接了个大项目，老板指名让他牵头。这是机会，也是压力。他加班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

王莉的抱怨变成了沉默。家里静得可怕。

那日他凌晨两点才蹑手蹑脚进门，发现王莉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却没声音。

“我们谈谈。”她说。

李伟心里咯噔一下。结婚七年，他学会了识别王莉各种“谈谈”的语气。这次的不妙。

“我怀孕了。”

李伟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该高兴的，他知道，但第一反应却是恐慌。

“真、真的？”他结结巴巴地问。

“七周了。”王莉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发现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高兴。”

李伟张了张嘴，什么声也没发出来。他该冲过去抱住她，转圈，欢呼，像个即将当爹的人那样。但他只是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王莉的眼睛慢慢红了：“李伟，三十五岁了，你能不能长大一次？”

第二天，王莉收拾行李回了娘家。李伟没拦，他觉得自己没资格。

项目到了最关键阶段，团队里一个实习生却搞砸了重要文件，客户大发雷霆。老板把李伟叫到办公室骂了半小时，最后一句是：“你是我最老的员工，但我从来不知道你能不能扛事！”

那天晚上，李伟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三十五岁了，职场不上不下，婚姻岌岌可危，现在连孩子都要来了，他却感觉自己还是个找不到方向的大学生。

手机响了，是老家邻居打来的：“伟子，你妈摔了一跤，住院了。”

李伟连夜开车往回赶。二百多公里路，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把他拉扯大。他总说接母亲来城里住，但母亲总说舍不得老邻居，其实他知道，是怕给他添麻烦。

病房里，母亲腿上打着石膏，脸色苍白，看见他却笑了：“怎么回来了？工作不忙啊？”

李伟坐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喉咙发紧。母亲摸摸他的脸：“咋了？跟小莉吵架了？”

这一问，李伟憋了许久的话全都涌了出来。工作的压力，婚姻的危机，未出世的孩子，还有那种三十五岁却还没长大的恐慌。

母亲静静听着，轻轻拍着他的手背。

“妈，”李伟声音哽咽，“我怎么就长不大呢？”

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傻孩子，谁告诉你人到了某个年纪就自动长大了？长大不是年龄，是一个个坎儿迈过去的。你爸走那年，我三十五，你也才十岁。我当时觉得天塌了，也不知道怎么把你拉扯大。但日子一天天过，坎儿一个个迈，不知不觉就走到现在了。”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怕，是正常的。但别让怕把你捆住了。为人子，为人夫，即将为人父，这些不是负担，是让你扎根的东西。”

李伟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己额头，泪水止不住地流。那一刻，他感觉内心某个部分开始松动。

接母亲出院后，李伟直接开车去了岳母家。王莉看见他，愣了一下。李伟晒黑了些，脸上有胡茬，但眼神不一样了。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然后转向岳母，“妈，谢谢您这些天照顾小莉。以后我们会常回来看您。”

岳母诧异地看着他，这女婿突然变得有点陌生。

李伟走到王莉面前，单膝跪地——不是求婚，是把耳朵贴在她尚未隆起的腹部。

“宝宝，我是爸爸。”他轻声说，“爸爸可能还不够好，但会为你努力长大。”

王莉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他的头发上。

回城的路上，李伟给老板打了个电话：“项目我会负责到底，已经想到补救方案了，明天一早向您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回道：“这才像话。”

夜深了，李伟扶着王莉走进卧室，安顿她躺下。他伸手关灯时，王莉拉住他：“你不怕了吗？”

“怕，”李伟老实说，“但陪你一起怕，比一个人怕要好得多。”

黑暗中，他感觉王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这一刻，李伟忽然明白，长大不是某天突然完成的事情，而是一个个选择叠加的结果。选择承担责任，选择面对恐惧，选择为了所爱的人变得更强。

他轻轻抚摸王莉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这个生命将会叫他爸爸，而他将继续学习如何长大，一天一天，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