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梦，那失重的安全感

昨夜，我又梦见了小时候的家。那是一所四间半的砖平房。 按照现在的楼房面积换算，估计有一百五十平米。

小时觉得家里的空间很大，装满了七口人的幸福生活，和来来往往的亲戚。

三个卧室，父母的，两个哥哥的，奶奶、姐姐和我的。只有哥哥们那个房间是两张单人床，另两个房间是火炕。人多的时候，一铺炕能住五六个人。

老房子的格局，依稀记得。是爸爸设计的，现在看来，很是喜欢那时的家。

一进门是饭厅，左手边是西屋，是爸妈住的房间，他们的房间很大，像个小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一个小客厅。

饭厅照直走，是有着柴火大锅和煤气罐的厨房。沿着厨房右手边拐个弯，有一长条的储藏间，最里面没有窗户，冬暖夏凉，储藏着食物。

储藏间与我们和哥哥们的房间一墙之隔。 哥哥们的房间叫东屋，我们的房间在中间， 我们和哥哥们的房间又连着客厅，一个很大的客厅。

大理石的地面，是爸爸带领亲戚们现场磨出来的。

小时候经常在家里藏猫猫，东屋西屋的跑。跑到储藏间又害怕又兴奋。害怕的是躲在漆黑的小屋里没有人来找，兴奋的是不容易被找到而赢了的得意。

屋里没有洗手间，厕所在室外，是两个旱厕，分男女厕。

洗手盆架有时放在厨房，有时放在一进门的门口处。天暖和时，洗漱干脆搬到了室外，洗脸盆就放在院子里井水旁边的粗粝矮墙上。

木窗，木门。窗框刷着厚厚的绿油漆，可到夏季阳光暴晒后，油漆会起气泡，逐渐脱皮，有时还会像油一样化成液体，滴下来结成疤。

虽是木窗，但外面还有一层铁皮做的也刷了绿漆的闸板，晚上临睡前要上闸板，然后闩好，和现在的卷帘门起的作用差不多。 那时我还幼小，每天晚上上闸板，早上拿下闸板，几乎都是哥哥们的工作。

木门外面也包着一层铁皮，上面排满了铆钉。在雨水的侵蚀下，有着斑驳的锈迹，但仍然很结实。虽然不是豪华大宅，但严严实实下，却感到整个房子坚固可靠，有着无限的安全感。

直到梦里，那始终觉得不会撼动的入户门，背叛了我。

我梦里的主要场景，是总也锁不上的门锁，和屋外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安全感的失重，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袭来。

昨晚又上演，梦见入户的门，半夜醒来发现开着一条缝。

入户门是两道门，晚上睡觉要锁上。外面的门锁是过去老式锁头，里面的门只是单薄的门闩。在梦里，外面那道门锁头并没有坏，而是门框那个木槽，似乎经年累月的开开关关，被磨得挂不住锁头上的舌头，槽里还有一碰就掉的木削。

梦里的半夜是惊醒，发现里面门敞开着，外面门是虚掩着的，拽了拽，锁头的那个舌头，只能在门框那个槽里搭个边儿。然后，隐约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越听越真切。于是急得要命，使出全身力气去拽门，可是越用力，那锁舌反而越滑出来，越搭不上门框上的槽边儿。

然后各种可怕的念头，梦境开始混乱，总觉得是有人在我们睡着后进了屋里，然后就像梦魇一样，醒也醒不过来。梦也经常会在惊恐中不了了之，没有结果。

这样的梦，反反复复，极度恐慌。

实际上，我是希望能梦见老房子的，那个老房子里有童年温暖的记忆。

灶坑里噼啪跳动的火苗，奶奶在大锅前做饭的身影；冬日里，炕头烘烤般给整个房间充满的热气；我们小孩子们在东屋西屋追逐疯跑，咯咯的笑语；闸板之间相碰，发出闷实的撞击声； 手指上黏住了窗框被晒化的绿漆；要睡在爸妈房间里的撒娇；偷偷去吃在储藏间里姑姑给奶奶买的糕点......

后来离家去外地上学，就很少再到老房子住。老房子在我们搬离的几年后，因家里经济遭遇了变故而卖掉，还了债务，它也算是家里的功臣。那也是老房子最后一次为我们“遮风挡雨”。

我不知道下一次这个梦会什么时候出现，那锁不上的门，那让人焦急又气愤的门槽，那午夜醒来时的惊吓，那失重了的安全感。

和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