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笔记215 ：西班牙与美洲的生意

1、以卡斯蒂利亚为主体的西班牙，经济和文化传统上更倾向于农业和畜牧业，而不是航海和海洋贸易。应该说，骨子里就没有海洋基因。问题来了，那西班牙为什么能成为大航海时代的最大赢家呢？

2、西班牙在大航海时代的成功并不完全依赖于传统的海洋文化，而是通过一种相对开放和灵活的政策来支持航海探险。用历史学家奥维多的话说就是：“国王和女王几乎从不为这些新发现投入金钱，投入的只是政府文书和冠冕堂皇的说辞。”这里说的国王和女王，是指天主教双王斐迪南二世和伊莎贝拉一世。

3、尽管西班牙传统上缺乏海洋基因，但西班牙王室通过独特的利益分配机制激活了冒险精神。斐迪南二世和伊莎贝拉一世虽未直接投入巨额资金，但以特许状形式承诺：发现土地者可获封贵族、封为总督，发现金矿银矿等战利品五分之一归王室。

4、这种"零成本启动+高收益分成"的模式，吸引了大量外国冒险家如哥伦布（热那亚人）和麦哲伦（葡萄牙人），他们借西班牙王室授权获取合法性，实际依赖意大利银行家资助，王室仅用文书和冠名权就撬动全球探险。

5、这样的制度设计，正是一次野蛮生长最需要的肥沃土壤。这种野蛮生长的力量，在科尔特斯征服阿兹特克帝国和皮萨罗征服印加帝国时，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这两个帝国人口可能都在1000万上下，科尔特斯的人马满打满算也不到1000人，皮萨罗就更夸张了，他手下只有168个人。

6、为什么这么少的人，能征服如此庞大的帝国呢？传统解释认为，这种成功主要归因于传染病（如天花）对土著人口的毁灭性影响，以及印第安人内部的分裂和不和。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被有意掩盖了，那就是西班牙人被一些当地人视为神族。

7、否则我们很难解释，为什么几十个、甚至十几个西班牙人在南美大陆到处探险和征服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土著自愿跟随。这种误解使西班牙人能以极小兵力裹挟数万土著作战，并勒索巨额赎金——如阿塔瓦尔帕皇帝需用30立方米黄金赎身（相当于现代小公寓体积）。

8、科尔特斯和皮萨罗分别征服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的成功，激发了欧洲人对新大陆的极大兴趣。然而，就掠夺逻辑来看，就像在一个村庄中，只有当金银财宝集中在一起时，抢劫才变得有利可图。同样，欧洲殖民者需要原住民先建立起像阿兹特克和印加这样的帝国，把财富集中起来，这样他们才能进行大规模的掠夺。

9、这样当阿兹特克和印加这两个“藏宝洞”被掏空后，继续进行抢劫就不再有经济效益。因此，欧洲人开始转向其他经济活动，如种植和贸易以及金银矿的开采，以继续从新大陆获利。

10、而不论是刚开始的抢劫还是随后的甘蔗种植，欧洲人对美洲的影响都是灾难性的。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超过90％的土著死于欧洲人带来的传染病和过度劳役。仅以海地岛为例，岛上原本有居民30万。1515年，热那亚银行家开始投资甘蔗种植和制糖，到了1548年，原住民已经不足500人了。

11、原住民的锐减摧生了对黑奴的需求。非洲西海岸的奴隶被贩卖到加勒比群岛，他们生产出的白糖被运回欧洲，欧洲用枪支和布匹去非洲换奴隶，这就是大三角贸易。

12、大三角贸易实在是太罪恶了，斐迪南二世对哥伦布说：“奴役行为让我良心不安。”伊莎贝拉女王和她的外孙查理五世都曾经颁布严禁奴役印第安人的法令。到了1573年，腓力二世也颁布了著名的《仁慈法典》，规定“不得诉诸战争或进行征服；不许挑起印第安人内斗……不许拿他们的任何财产”。

13、耶稣会的传教士们也举着十字架来到美洲，试图唤醒基督徒们的良知和人性。尽管有这些法律和宗教上的努力，但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这些宗教、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显得苍白无力。

14、仅仅十六世纪二十年代，从加勒比群岛和秘鲁就运回了14吨黄金。但美洲对查理五世最大的帮助并不是这些金子，而是他发放了500多份新大陆特许状，并以此为抵押从银行家那里借到了2900万杜卡特，这占到他贷款总额的75％。

15、到了腓力二世时期，随着波托西等大银矿的发现和汞齐法的发明，西班牙的金银开采量一度占到了全球的80％以上。但是即使是开采量最高的时候，南美金银在西班牙财政收入中的占比也不过是25％。

16、因为开采出来的金银只有1/5归西班牙王室。早在伊莎贝拉一世时期，女王就抱怨说，加那利群岛一半以上的甘蔗地都在热那亚银行家手上。而外国银行家对加勒比群岛制糖业的垄断程度，更是远超加那利群岛。所以白糖贸易看着非常巨大，但西班牙其实赚不了多少钱。

17、1512年，麦哲伦发现了菲律宾群岛，50多年后西班牙人在菲律宾得到了一个定居点，并开始了与亚洲的贸易。在随后的200多年里，西班牙大帆船在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和菲律宾的马尼拉之间来回穿梭。

18、来的时候满载美洲的白银，走的时候满载中国的瓷器和东南亚的香料。这些亚洲的货物先返回美洲，再转运到欧洲。如果航行顺利，投资利润最高可以达到60倍。

19、按照日本女历史学家岸本美绪的观点，大帆船不仅承载着西班牙人、墨西哥人、中国人、日本人和葡萄牙人的发财梦，也孕育出了丰臣秀吉、努尔哈赤、郑芝龙和王直等一批枭雄，从而深刻地影响了明清以后中国的政治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