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0二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岁在乙巳,,星期三。我们敬爱的母亲,于斯日上午,在红尘之外寻得了永恒的宁静,安详往生极乐世界。
忆及母亲,千言万语凝于肺腑,唯有一句至诚心声:我们的母亲,便是人间菩萨。
母亲的离去,骤然如秋叶飘零。二十九日上午,父亲如常于厨房忙碌,预备午饭,母亲则去了里屋的卫生间。片刻后,她推门而出,却于外间不慎摔倒——那里养着一只家犬,忠犬见主人倒地,立时发出急促的吠鸣。父亲闻声冲出,奋力将母亲抱扶至椅上。待我们接到惊惶的电话赶至,母亲已然阖目,面容是异乎寻常的安详宁静,肌肤甚至透着一层温润的光泽,无半分痛楚挣扎的痕迹。母亲生前常与我们闲话生死,每每提及他人辞世,总由衷祈盼:“若能睡梦中离去,或溘然长逝,免受病痛缠磨之苦,便是莫大的福分。”而今,上苍垂怜,母亲终得偿夙愿。
母亲近两年两度大病缠身。前年“五一”,她不慎跌倒,肩膀粉碎性骨折,医院里,医生虑其年高,建议保守治疗,虽未住院,骨伤渐愈,左臂却永远失去了抬举之力。去年“五一”,腿部静脉血栓又至,紧急手术,幸而于假期结束时得以出院。我曾含泪感叹:“妈最心疼我们了,连生病都挑了日子,两次都在我们假期里。”此番永别,竟也如此。母亲选在周三仙逝,我还尚余三天公休,待庄重料理完身后事,恰有周末两日可稍作喘息。桩桩件件,细思之下,只觉母亲真如菩萨般慈悲,冥冥之中早已为自己,也为我们做了最周全的安排。母亲一生,最怕劳烦儿女。生前我们为她做任何点滴小事,她必反复念叨:“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总是在添麻烦……”那份深植于心的体恤与不安,令人动容。
母亲一生要强,事事不甘人后。年轻时种地干活,田里的庄稼要比别人的好,喂猪养羊,要比别人的肥壮才安心。直到十多年前,我们兄妹几个把父母接到身边照管,她依然如此,常常把自己富余的蔬菜瓜果赠予街坊邻居。这秉性如春雨般浸润了我们兄妹的骨血,无需言说,做事做人,皆自勉向上,不敢懈怠。
母亲极是勤劳。印象中,她从未贪恋过床榻的温暖,无论寒暑晴雨,必是家中最早起身的人,洒扫庭除,生火做饭,我们也总被她早早唤醒,这习惯延续至今,我亦鲜少贪睡。母亲闲不住,前些年腿脚尚健时,常不辞辛劳地从厕所提粪水浇灌菜园,园中果蔬因此格外青翠繁盛。每逢周末,便为我们姐妹、侄子、小姨等亲人备上上好的新鲜蔬菜,只等我们去取。我们心疼劝阻,她总笑道:“这点活儿,不累。”近两年行动不便,她依旧不肯歇息,扫地、洗衣、削土豆皮……但凡力所能及,她必亲力亲为,内心深处,她仍觉做得不够,常自叹:“如今成了废人,没用了。”任凭我们如何宽慰,那份因无法再为家人操劳而生的不安与焦虑,始终萦绕着她。
母亲尤爱洁净。旧居屋前屋后是泥土地,易生杂草,每隔些时日,母亲必带着我们锄草清秽,她说:“家里外头清清爽爽,看着心里才亮堂。”年迈后,她手边总备着抽纸,随时擦拭眼角、嘴角,面容始终洁净无垢。母亲常说:“人老了,更要干干净净!”母亲辞世之地,亦显出这份体面与从容,她是在如厕后步出外间时摔倒的,避开了内室污秽之地。更令人感怀的是,摔倒之人常自身难保,大小便失禁,可我们的母亲,离世时周身洁净,仿佛一切早已安排妥当,这细节,亦如菩萨般慈悲周全的安排。
母亲向来讲究。即便在老家串个邻居门,她也必换身齐整衣裳,收拾得体体面面。日常用餐,总是细嚼慢咽,从无半点声响。虽识字不多,那骨子里的端庄,却似大家闺秀般自然流露。她长眠的青山一隅,是父亲早年便细心选定的风水宝地,我不谙堪舆,但见此处背倚苍翠,前望葱茏,朝晖夕霞,气象万千。母亲能在此处安息,父亲心中得慰,我们亦觉安心。
母亲喜欢热闹。此番远行,大哥尽心操办,以母亲喜爱的方式送她最后一程。三班“撒叶儿嗬”鼓乐齐鸣,一班由大哥相请,一班由我们姐妹奉上,表弟田地银、地华亦敬献一班。鼓点铿锵,歌声彻夜,那喧腾的暖意,稍稍熨帖了我们破碎的心。
母亲心思极细。她将我们每个人的生辰牢牢刻在心头,幼时,生日必有她亲手炖煮的骨头汤香飘满屋。待我们离乡,每到生日,她的电话总会如期而至,笑语盈盈:“今天吃了啥好东西呀?”记得今年六月初四我姐去探望,她念叨着:“你姨昨天生日,你大哥是初五,你的也快到了,六月十六呢。”奇怪的是,到了六月十六那天,电话竟未响起。六月十八日我姐去看她时,她还提起:“今年你生日,我和你爸都没打电话,想着……都不打了吧。” 如今想来,这未响的电话铃声,是否也是母亲菩萨心肠的预兆?她是怕这寻常的问候,日后徒增我们思念的痛楚?她还欣慰地说:“看着你们几家都和睦,我就放心了。”言犹在耳,谁料仅仅十一天后,她便永远地松开了我们的手!
我们何其有幸,拥有这样一位菩萨般的母亲!
而此刻,我亦必须郑重道出:我们亦有一位如山般伟岸的父亲! 母亲近两年病体缠绵,生活仅能半自理,这副沉甸甸的担子,几乎全落在了父亲肩上。七百多个日夜,父亲以超乎想象的耐心与坚韧,无声地扛起了一切。母亲胃口不佳时,父亲便如同哄孩童般,变着花样做软糯易消化的餐食,温言劝慰着母亲吃下。母亲臂膀无力,日常梳洗擦拭,皆由父亲亲力亲为。他动作轻柔细致,如同擦拭稀世珍宝,水温总要先在手背试过,生怕凉了热了让母亲不适。母亲夜里翻身困难,父亲便成了她随身的倚靠,稍有动静便起身查看,小心协助。母亲因行动受限而焦躁不安时,父亲总是宽厚地笑着,用最朴实的乡音安抚她:“莫急,莫急,有我呢。”他默默承受着母亲病痛带来的所有琐碎与辛劳,未曾有过一丝怨怼,更不曾在我们面前流露半分疲惫。他的脊背在两年间仿佛更弯了些,鬓角霜色也更深了,但那望向母亲的眼神,始终是温和而专注的。是父亲这份无言的深情与担当,如同最坚实的壁垒,为母亲隔绝了晚景的凄凉与无助,让她得以在最后的时光里保有尊严与平静。母亲能走得如此安详无憾,父亲,是那最沉默也最伟大的守护者。
母亲安心去吧。您慈悲如菩萨,一生为儿女思虑周全,连离去都为我们留下缓冲的余地。您更可安心的是,我们会像您一样,用尽全力照顾好我们同样可敬的父亲。您的恩情与光辉,将如同您长眠的青山,永远苍翠,永远巍然,永远是我们生命中最温暖的来处与归途。
田菊英 田书平姐妹写于母亲头七。
更新时间: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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