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清晨

六点三刻的城市尚未完全苏醒，而雨先醒了。

灰白的天光漫过楼宇间隙，将玻璃幕墙染成磨砂质感。柏油路渐渐泛起深色水痕，第一滴雨砸在围挡铁皮上，发出类似秒针跳动的轻响。

梧桐叶开始颤抖，每片叶子都接住一颗澄澈的宇宙。水珠沿着叶脉游走，坠入积水时荡开的圆环，恰好接住另一滴新的坠落。

环卫工的橙黄色雨衣掠过街角，像一盏移动的灯笼。早餐铺蒸腾的白雾与雨雾交融，油条下锅的滋滋声穿透雨幕，成为潮湿空气里最扎实的音节。

公交站台积水倒映着撑伞的人群，黑伞、蓝伞、格纹伞，无数流动的穹顶在镜面世界里交错漂浮。学生踩着水坑跑过，书包侧袋里的牛奶盒随着步伐轻轻碰撞。

雨忽然转密，檐角形成珠帘。一只蜗牛沿护栏缓缓描画银迹，它的触角探向雨水敲打的节奏，仿佛正在读取大地与天空加密的对话。

积云背后透出模糊的光晕，不是晴天的预告，而是雨自己发出的温润光泽。此刻所有的尘埃都获得重量，所有喧嚣都被调低音量，世界浸泡在薄荷色的清醒里。

雨刷器在车窗画着弧线，收音机里主持人说着局部有雨。我们穿过被洗亮的红绿灯，看见雨水如何将一座城市泡制成隔夜的茶——愈冲愈淡，愈淡愈余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