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盘上的光阴 枣树下的乡愁


碾盘上的光阴 枣树下的乡愁

——卤阳湖畔的旧物记忆

文/窦秦安


一个漂泊在外多年的游子,卸下工作的羁绊,抛开应酬的纷扰,从大千世界的灯红酒绿、奇花异草中抽身,暂别攀登崇山峻岭的嗜好,穿过似梦如幻的云水氤氲,终于回到魂牵梦萦的出生地——卤阳湖的源头。沿着涓涓溪流,踏过绿茵茵的盐蓬草丛,穿过茂密的芦苇荡,登上一道道沟沟坎坎、梁梁峁峁,眼前豁然展开一幅美丽的画卷。故乡的山水人情,童年的天真烂漫,在和煦的春风中,如烟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恍若昨日。

碾盘

圆圆的碾盘,静立在堡寨中央的三尺平台上。尾小头大的石碾,一人推动便可轻快旋转。它是全村最忙碌的物件,男女老少常排着队来找它,将黑芝麻碾碎,让红辣椒成面。谷子、糜子经它一转一碾,皮瓤分离,糠是糠,籽是籽,用簸箕一搧,回家便能做成可口的美餐。

碾盘也是全村人相聚的中心。清晨铃声一响,大伙儿便聚集于此,听生产队长安排活计;傍晚时分,人们在这里学习,借着灯光读报纸,抽着自制的旱烟。月光与烟雾缭绕中,天南海北的故事在此汇聚,海阔天空的奇闻在此流传。吃饭时,人们总爱端着粗瓷老碗聚在这里,不管碗里盛着什么,边吃边聊。酸甜苦辣的笑话,常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碾盘还是孩子们的乐园。围着它追逐打闹、翻越转圈,偶尔玩得头破血流、面红耳赤,可转眼又握手言和,嬉笑如初。尽管不如今天的滑梯安全,但正是在碾盘的磕磕碰碰中,磨炼出了一代代敢闯天下的硬汉。

枣园

枣园位于堡寨村前,十亩大的林子不知历经多少岁月,只见一棵棵枣树或挺立、或斜倚、或仰首、或伏卧,为古老的村庄平添几分韵致。

春天,枝头嫩芽初绽,黄绿相间,生机盎然,托起希望与梦幻;夏日炎炎,绿叶蔽天,凉风习习,沁人心脾。小黄花缀满枝头,引得蜂飞蝶舞,悠然自得。劳作间隙,在树下喝一口瓦罐里的凉白开,仿佛浑身又充满力气。妇女们在树荫下纳鞋底,老人们摇着蒲扇闲话家常,这里成了村里人心中的“枣林公园”。

秋日来临,枣子由绿转白,由白变红,挂满枝头,如串串珍珠玛瑙。它是全村唯一的经济来源——工分的价值靠它提升,亲戚的情谊靠它维系。枣熟时节,开园打枣,全村人不论男女老少,提着竹竿,挎着草笼,宛如赶赴一场盛宴。小伙子们上树猛摇狠打,妇女姑娘们在树下边捡边笑。红彤彤的枣子,随你吃个够,还能往兜里揣上几把。村中老人熟知每棵树的枣味,全村人都知道西南角那棵梨枣树结的枣子甜脆爽口,回味无穷。看来树也如人,各有高低,不尽相同。

庙苑

最难忘的莫过于书坊庙。那是南坡杨家、窦家唯一的“文化园地”,五六十年代,识字断文皆从这里开始。

它坐落于两村之间,无人知晓始建于何年。青砖台基上铺着石条台阶,百来平方的古建筑早已被烟熏火燎得乌黑发亮,罗汉神像也不知所踪。这里是一至四年级的复式教室,老师给一个年级讲课,其他年级便埋头写作业。只有四年级的“神位区”配有桌椅,其余年级皆以泥墩为凳、土台为桌。冬日里,取暖全靠跺脚搓手;课间娱乐,不过是女生踢毽子、跳绳,男生打纸牌、滚铁环。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正式课本没了,老师偶尔用旧教材讲几句,多数时间读报纸或“炮统”“红联”的传单。当红小兵、争做红卫兵成了学生的“崇高理想”。拾棉花、捡麦穗占去大半学习时间。书坊庙的四年,书没读多少,字也识得有限,但在集体生活的熔炉里,我们放飞自我,快乐成长,得到了难得的磨砺。

树语

古老的窦家堡,在南高北低的荆山原下繁衍了多少代,延续了多少年,历经哪些朝代,遭遇多少磨难,已无文字可考。唯有村中主街道上那棵大槐树,如一位慈祥的老人,笑容可掬地矗立在那里,伸展粗壮的臂膀,仿佛要向世人诉说它的过往。它裸露的躯干、凸起的纹理,无声地昭示着它的年轮——啊,一千多年了!那些树瘤与疤痕,宛如一枚枚勋章,在朝阳的霞光中熠熠生辉。

粗糙的树干,一米三的腰围,诉说着它历经的沧桑。先辈们为它浇水施肥、除虫呵护,它便以春绿夏荫回报乡邻。雷电曾劈断它的枝干,但它从不屈服,以新枝迎战风雨。它说:“你看我胸腹中空、表皮粗粝,却心怀细腻。我以感恩之心,庇护窦家世代子孙。自扎根于此,我便如守卫村庄的将军,从未离去。虽无花果之艳,但以绿荫馈赠众生,以落叶反哺大地。”今日我们读懂了它的年轮,也就读懂了这片土地的历史。愿它与窦家人携手,共谱未来的华章。

野滩

这是大自然的杰作——南北黄土塬间五公里低洼处,一汪清泉汩汩涌出,略带咸味的乳液汇成溪流,欢快东去,直至融入一眼望不到边的野滩。

春日,野滩碧波荡漾,水天相接。岸边青草吐翠,野鸭嬉戏,鱼群游弋,故有“北有卤阳湖,戏水何须下江南”之誉。夏日,芦苇如笋破水,一夜成林。文人赞其如竹,苍劲傲骨;农人视其为谷,沙沙作响惹人遐想;孩童则当它是乐园,充满无限趣味。我们常将芦苇压倒为桥,掏鸟窝、取鸟蛋,惹得水鸟喳喳抗议。

秋风吹过,芦苇羞黄了脸,野滩只剩蛙鸣伴奏。冬日,卤泊滩银装素裹,沟梁岸畔白中泛碱,别具特色。这里产的锅巴盐曾销往南北山区,防治大脖子病有奇效;所产硝石亦远销海外。而今,野滩东北角已成航展基地,各国飞机在此翱翔蓝天,演绎精彩技艺,让古老的湖泊焕发新生。

碾盘、枣园、庙苑、古树、野滩——这些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意象,被我以文字打捞,铺展于时光长河。

岁月的路,刻在旧物的身上。它的纹路,它的气息,甚至它的灵魂……都留在了不尽的路上。这路,前人走过,今人正在走,后人还会跟着来。旧物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还是乡愁的传承者。要记住乡愁,就要感谢那些默默无闻的旧物!

写完这篇散文的当晚,月明星稀,我做了一个梦,那些旧物列队走进了我的梦里,诗情画意的场景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我站在时光的渡口,看着这些斑驳的旧物在夕阳里静默。碾盘的沟壑里还留着昨日的笑声,枣园的枝桠间仍悬着童年的甜,庙苑的残垣上依稀可见稚嫩的刻痕,古树的年轮中永远镌刻着先人的叮咛。而野滩的水波,正将这一切温柔地揉碎,化作粼粼的月光,流向更远的远方。

啊,原来乡愁从不曾离去,它只是化作了卤阳湖畔的一缕风,在每一个想家的夜晚,轻轻摩挲着游子的衣角。





作者简介:

窦秦安,陕西省渭南市富平县人,1976年7月1日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12月入伍,在原兰州军区独立二十师炮兵团服役,1986年4月转业至富平县农业银行工作,2017年退休。热爱文学,喜好读书,乐于思考,笔耕不辍。作品散见于《华文月刊》、“西安新闻网”“首都文艺家”“鲁茅文学”“陕西文坛”“拂晓哨位”“富平人”“黄河文创”“窦氏春秋”等文学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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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9-06

标签:美文   碾盘   枣树   乡愁   光阴   枣园   旧物   富平   枣子   堡寨   年轮   芦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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