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 ||【散文】也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人们翘首以盼的中秋团圆夜，竟要等到十六的天幕才真正圆满。那一轮清辉姗姗来迟，却因此更显珍贵——仿佛命运总爱将最圆满的时刻，轻轻推后一程，只为让期盼多走一段路，让心多跳几拍。

　这让我忆起儿时守岁的光景。除夕的夜仿佛被拉得极长，新衣早已叠在枕边，却非得等到初一破晓才能穿上。那一夜，辗转反侧，心里反复默念：“明天我就能穿新衣了！”那声音像一颗温热的种子，在童年的梦里生根发芽。如今想来，那件衣裳或许早已褪色，可那份彻夜不眠的期待，却始终明亮如初。

原来，真正滋养生命的，并非抵达那一刻的欢欣，而是奔赴途中那绵延不绝的憧憬。目标的意义，或许不在终点的圆满，而在它为一路的跋涉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柔的光晕——如同月未圆时的清辉，已悄然洒落心田。

　　步入中年，人生便成了一场实实在在的奔赴。我们低头赶路，肩扛风雨，心中揣着那个“十六才圆”的梦：没有伴侣时，幻想牵起一双手便能温暖余生；无家可归时，只盼有片瓦遮头，避风挡雨；职位未定时，奢望一份安稳差事，便是天大福分。每一个“圆”，都曾是我们眼中不可企及的高岗。

可当我终于气喘吁吁一身风尘地站上那些曾以为遥不可及的山巅，回望来路，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个弯折与坎途的标记。那些歪斜的足迹，或许踏碎了路边的野花，或许错过了岔道深处的幽径，而我竟浑然不觉。原来，所谓的登顶，并非征服，而是穿越。

每一个“圆满”的掌心，都嵌着几粒遗憾的沙砾，微糙而真实，摩挲着岁月的纹路。可若没有那一轮又一轮“圆”的牵引，我们又怎会走过如此崎岖而丰盛的旅程？那些瑕疵与错失，竟也成了圆满不可分割的印记——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及至暮年，追逐的潮水渐渐退去，心如沙滩般归于平静。我终于能静坐庭前，看云卷云舒，不问归期。那“十六圆”的月依旧高悬，清辉如旧，只是映入眼底时，已不再是渴求的光，而像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默默相对，无须言语。

　它不再是一个需要奔赴的目标，而是一段往事的凝望。那些曾经炽热的期盼，如今都随岁月沉淀为一种静默的圆满。可那月光里，总似浮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心头——是想起旧日的喧闹，还是惋惜那永不回头的时光？这惆怅并非遗憾，而是阅尽千帆后，一抹淡淡的惘然。

　如此一想，心便释然了。那“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说的哪里只是天上的月？分明是人的一生。我们追逐的“圆”，从来不是为了占有那一瞬的完美，而是为了在奔赴中学会期待，在缺憾中懂得珍惜，在回望里体味完整。人生真味，原不在终点的圆满，而在这一路的辗转与深情。

　原来，圆满在远方，而真谛，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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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