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南京估衣廊华东照相馆内，15岁学徒罗瑾的手在显影液里颤抖。他冲洗的日军胶卷中，赫然出现砍头、活埋等血腥暴行画面。

少年趁人不备，偷偷加洗了30余张照片，精选16张装订成册。在牛皮纸封面上，他用钢笔画出两颗被利刃刺穿的心脏，鲜血滴落处写下一个刺眼的“耻”字。

六年后，这本相册出现在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当法官展示其中一张照片：日军用刺刀挑起婴儿的惨烈画面时，被告席上的谷寿夫脸色惨白。这些由施暴者亲自拍摄的照片，最终成为将他们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京字第一号证据”。

罗瑾的生死抉择，法庭上的血色证言

罗瑾保存罪证的举动，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1938年的南京城仍在日军铁蹄下呻吟，私藏暴行照片等同于反抗。他最初将相册藏在自己枕头里，每晚枕着血腥的证据入眠。1940年进入毗卢寺内的集训队后，他又把相册塞进厕所墙洞，用泥浆仔细糊好。

这本相册的逃亡命运才刚开始。当罗瑾因相册失踪逃离南京后，学员吴旋在打扫卫生时意外发现墙洞里的秘密。

翻开相册的瞬间，他“双手不住地颤抖”：那些砍头、强奸、焚烧的画面冲击着年轻学子的神经。明知携带这些照片若被查出必死无疑，吴旋仍将其藏进怀中带出寺庙。

吴旋的守护更加惊心动魄。一次日军突击检查中，他硬是没交出紧贴胸口的相册。多年后他回忆：“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相册被他藏在家中最破旧的皮箱底层，跟随主人颠沛流离整整六年。直到1946年看到法庭征集证据的布告，吴旋才取出这本用生命守护的相册，在呈文上写下：“经无数困苦，始终未忍遗弃”。

1947年2月6日，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

当检察官程光益当庭展示相册，整个法庭陷入死寂。谷寿夫，这位曾任日军第六师团长的战犯，看到自己部队的暴行被照片定格，嚣张气焰瞬间瓦解。

这些照片的特殊性在于双重真实性：既是日军自拍的“战功纪念”，又是中国人冒死保存的罪证。

其中一张照片显示日军士兵用刺刀挑起婴儿，旁边倒伏着母婴尸体；另一张记录着被捆绑的平民遭集体扫射的瞬间。每张照片背面详细标注着拍摄时间、地点及施暴部队编号，形成无法辩驳的证据链。

更关键的是相册的流转过程。从罗瑾制作到吴旋呈交，完整的保管链排除伪造可能。法庭特意传唤两位青年出庭作证，他们的证词与照片相互印证，彻底粉碎了谷寿夫“不知情”“未参与”的狡辩。

1947年4月26日，谷寿夫被押赴雨花台刑场。监刑法官葛召棠：这位从芜湖走出的法律人，庄严宣判后目送子弹穿透战犯头颅。当吴旋得知消息，他望着天空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背负九年的重担。

银幕内外的历史回响，真相不会湮灭

今年暑期，电影《南京照相馆》热映银幕。导演申奥将罗瑾、吴旋的故事艺术化再现，影片中“吉祥照相馆”的原型正是南京估衣廊10号的华东照相馆。

当刘昊然饰演的学徒在暗红光线下冲洗日军胶卷时，观众仿佛穿越时空目睹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

影片精心还原历史细节：邮差编号“1213”对应南京沦陷日期，照相馆门牌“1937”铭记国殇之年。片中日军逼迫百姓拍摄“亲善照”时，被摔在地上的孩子取名“华华”，暗喻正被蹂躏的中华大地。

最震撼的当属“大好河山寸土不让”场景：照相馆幕布缓缓展开万里长城画卷，躲藏在此的百姓含泪呼喊。这一刻艺术化呈现了相册守护者的精神内核：保存真相就是守护国土。

影片海外上映时，英文名直译为“铁证如山”（Dead to Rights）。一位留学生在悉尼观影后感慨：“世界不能只知道广岛长崎，而不知道南京。”银幕内外，历史真相正跨越国界。

1993年，白发苍苍的罗瑾走进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在展厅玻璃柜里，他忽然看见自己五十多年前制作的相册。

老人颤抖着指向展品：“这就是我冒死保存的……”两年后，两位古稀老人在南京重逢，双手紧握间补全了相册流转的完整故事。

这本承载民族血泪的相册，如今安放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恒温库房。2015年10月9日，它作为“南京大屠杀档案”核心组成部分，入选联合国世界记忆遗产名录。

在芜湖繁昌博物馆，当年主审谷寿夫的葛召棠法官事迹特展前，参观者络绎不绝。他使用过的铜质印章静静陈列，印下过正义的审判。

当代青年在相册电子档案前驻足时，或许该思考：当罗瑾在暗房显影暴行照片，当吴旋在日军搜查时捂住胸口，他们保存的不仅是16张底片，更是历史不被篡改的可能性。

这种守护不需要豪言壮语，只需要在至暗时刻留存一点微光。

雨花台的枪声已过去七十七年，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内，那本封面泛黄的相册依然静静陈列。两颗被利刃刺穿的心脏图案旁，“耻”字墨迹如初，这不是仇恨的标记，而是一个民族对历史的庄重承诺。

南京街头，估衣廊10号的老住户已记不起华东照相馆的模样。但每天都有年轻人在此驻足，他们或许刚看完《南京照相馆》，或许刚搜索过“京字第一号证据”。

当手机镜头对准这块铭牌，快门声与历史回响重叠，新一代中国人正用自己的方式，为真相保存底片。

那16张照片永远定格在历史深处，它们诉说一个朴素真理：暴行或许能暂时掩盖，但由普通人守护的真相永不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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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为什么看完《南京照相馆》，大家都哭成泪人？

2025-08-04 07:38·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