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随笔：儿时冬天的上学路

有时候冬天早起，天还黑着，一推开窗户，就看见天上还挂着一轮月亮。那一刻，我总会一下子想起小时候，冬天早上在月亮底下走路上学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闹钟，更多的时候是被大人喊起床。冬天的早上，五点多，屋里屋外都是黑的，被窝里是暖和的，外面是冰凉的，人就开始犯难。那时候家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就靠两床棉被把人裹着。我们都舍不得一下子钻出来，总想着再眯一小会儿，哪怕多赖上一分钟，也是好的。

为了早上少挨点冻，头一天晚上睡觉前，我们都会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叠好，塞在两层棉被中间焐着。睡一整夜，衣服被体温烘得热乎乎的。第二天一骨碌爬起来，先把棉衣棉裤从被窝里拽出来，赶紧往身上一套。

虽然衣服是热的，可一离开被窝，冷空气一下子就钻进来，还是会打个哆嗦。真正要等出门走在路上，小跑几步，活动开了，身上那股冷劲儿才慢慢退下去，整个人才一点点暖起来。

那时候在农村上学，没有什么“校车”，也没有家长接送。天还完全黑着，我们就得自己背着书包，从这个村走到那个村的学校去。

衣服和鞋，都是妈妈在入冬前就准备好的。天一凉，她就开始张罗这些，赶在真正冷下来之前，把棉衣棉裤、棉鞋都做好。

那会儿哪有什么羽绒服，我们穿的都是妈妈亲手做的棉衣、棉裤。布是挑耐脏、耐穿的，棉花是新弹的，一层布、一层棉花、再一层布，一针一线缝起来。棉衣穿在身上鼓鼓囊囊的，像个小“棉球”，但那种从里到外的暖和，是现在很多衣服比不了的。

鞋也是妈妈做的。鞋底是“千层底”，旧衣服洗干净、糊上浆，一层一层压在一起，再剪成鞋底，一针一线纳出来，又结实又有弹性。鞋面是新布或者海绵，特别冷的时候，还会做一双带“鞋筒”的棉鞋，我们叫“靴子”，穿在脚上，又暖又轻，走在冬天的路上，脚一点都不冻。

现在想想，那不是“旧衣服改一改”，那是妈妈一针一线给我做出来的“限量版”。

冬天的早上，五六点起床，天还是黑的，只有天上那轮月亮，把院子照出一点淡淡的光。

那种时候，如果正好赶上每个月十五前后，月亮又大又亮，我们就叫它——“月亮地儿”。

月亮底下，地上会有一层淡淡的白光，路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几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常不用拿手电筒，就借着这点月光往学校走。麦田在两边铺开，地里是刚浇过水的潮气，冻在空气里，冷得很实在。脚踩在土路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冻土和干土混在一起的味道。抬头看，月亮挂在天上，又圆又亮，把路边的树、电线杆、土坟都照出一层淡淡的轮廓。

从我们村到邻村的学校，中间要经过一段土路，路边有几根电线杆。冬天风大，电线被风一吹，就会发出一种特别的声音——“呜——呜——”，有时候尖锐，有时候低沉，听着有点像有人在远处吹口哨，又有点像谁在轻轻哭。小时候不懂这些，只觉得那声音挺吓人的。

尤其是路边还有一片坟地。农村的坟，就是一个个土堆，上面长着几丛草，有的还插着已经发白的纸幡。月亮底下，那些土坟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风一吹，草“沙沙”地响，再加上电线的“呜呜”声，说实话，心里是有点发毛的。

但那时候小，嘴上不说，心里怕也得往前走。我们就自己给自己壮胆：“有啥好怕的，不就是风嘛。”“都是自己村里的老人，又不会害我们。”一边走，一边假装很镇定，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

好在，那时候我们几乎不会一个人走。

村里几个同年级的孩子，会约好时间，在村口碰头。“走不走？”“走！”几个人一凑齐，心里一下子就踏实多了。有人走在最前面，有人走在最后面，大家一边走一边说话，聊昨天的作业，聊电视剧里的情节，聊谁考试考得好，谁又被老师点名了。有人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边走边啃；有人会带一小块咸菜，塞在嘴里嚼，咯吱咯吱响。

远处的村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鸡叫，那是整个村子慢慢醒来的声音。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上学是一件很普通的事。现在回头看，那一段段走出来的路，是我们一点一点长大的过程。

从我们村到邻村的学校，中间要穿过一条马路。那条路在当时算是“主干道”了，早上五六点钟，就会有客车从镇上开出来，拉着附近村里的人去县城、去市里打工、办事。我们走到马路边，就会本能地停下来，先往左看看，再往右看看，确认没有车，或者车还远，才会赶紧跑过去。有时候，客车从身边“呼”地一下开过去，带着一股柴油味和冷风，把我们的棉帽子都吹歪了。

到学校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学校是那种瓦房，墙是砖头砌的，地面是土的，教室里已经亮了灯，昏黄的灯泡挂在天花板上，发出“嗡——”的电流声。我们把书包放好，拿出语文书、数学书，开始早读。有人大声念课文，有人小声背乘法口诀，有人还在打着哈欠。窗外，天空还是黑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偶尔有一颗星星在闪。

那时候的我们，其实也会抱怨：“早上起太早了。”“路太远了。”“天太冷了。”可那时候，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也不会想到“苦不苦”这种问题，只知道——该上学了，那就去。

现在条件好了，很多孩子有家长送，有电动车、有汽车，有的地方还有校车。冬天在车里吹着暖风，不用在寒风里走二十多分钟。我们那一代人，可能是最后一批，自己走在月亮底下、走在麦田边上、走在土路上的小学生。

现在再让我五点半起床，在冬天的风里走二十分钟去上班，我可能会觉得挺辛苦。但想起小时候，那条从村到村的上学路，心里却只有两个字——怀念。

怀念那一身鼓鼓囊囊的新棉花棉衣，

怀念妈妈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千层底布鞋，

怀念冬天月亮底下的土路，

怀念电线上的“呜呜”声，

怀念风吹过麦田的声音，

更怀念几个小伙伴一起走在上学路上的背影。

那条路，我走了整整好几年，从三年级开始上早自习，一直走到小学毕业。后来我离开农村，去镇上、去城里，坐过很多车，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风景。但每次冬天的早晨，天还黑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条路。

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穿着新棉花做的棉衣，穿着千层底的布鞋，在月亮底下，一步一步往学校走。

那些在寒风里走过的路，那些在月亮底下迈出去的步子，悄悄把我，变成了一个更能吃苦、也更懂得珍惜的人。

如果你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如果你也有一段在冬天清晨、自己走路上学的记忆，

不妨在评论区里，说说你小时候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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