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石的供词里藏着秘密,法官以为拿到了忏悔,特务以为挖出了全部。
直到多年后档案解密,人们才发现:那些模糊的交代、那些含混的诗句,原来是用命换来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张钞票上的电话号码,撕开了整个情报网。
1950年1月底,保密局抓住了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这个经历过长征的老革命,在被捕一周后选择了叛变。
特务从蔡孝乾身上搜出一张十元新台币,钞票边缘写着两个电话号码,笔迹潦草。
第一个号码打过去,无人接听。
第二个号码的主人叫朱枫,一个从上海来台北探亲的女商人。
保密局的人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朱枫其实早就察觉到危险。2月初,吴石的副官聂曦找到朱枫,语气急促:"必须马上离开。"
那时台北已经戒严,海空航线全部封锁,普通人根本无法出岛。
吴石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为朱枫签发特别通行证。
这张通行证成了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聂曦在办理通行证时,按照惯例在申请表角落留下了自己的名片。
这本是正常流程,谁也没想到,正是这张小小的名片,成了保密局手中的线头。
特务在审讯另一个案子时,意外发现了蔡孝乾妻妹的出境申请,照片、笔迹、经办人——所有信息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名字:聂曦。
聂曦是谁?吴石的贴身副官。
吴石是谁?台湾军方参谋次长,中将军衔。
毛人凤拿到这些线索时,手都在发抖。一个参谋次长卷入情报案,这件事如果坐实,整个军方高层都要地震。
2月底,保密局的人敲开了吴石家的门。客气地请走了吴石的妻子王碧奎。
第二天晚上,再次登门,带走了吴石本人。
搜查吴石住处时,特务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那张《特别通行证》的存根。
证件上的签发人:吴石。受益人:朱谌之,证据链就这样形成了闭环。
朱枫此时已经撤到舟山,距离解放区只有一水之隔。保密局一个电话打到定海,2月18日,朱枫在登船前被抓。
情报网开始崩塌,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酷刑从第一天就开始了,吴石被关在保密局监狱的3号牢房,5平方米的空间,最多时塞进10个人。
空气不流通,夏天闷热难耐,冬天阴冷刺骨。
审讯室在地下,没有窗户。
保密局第二处处长叶翔之负责主审。他试图从吴石口中挖出整个情报网的架构、联络方式、还有多少人潜伏。
吴石的回答永远是:"我只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
叶翔之不信。刑罚加码。
吴石患有高血压,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一次审讯后,血压飙升到200以上,医生检查后警告:随时可能脑溢血死亡。
保密局的人慌了。吴石不能在审讯中死掉,必须公开审判,必须明正典刑,否则无法向蒋介石交代。
牢房条件稍微改善,从10个人减到7个人。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吴石度过了100天。
狱友后来回忆,吴石话很少,整日安静,表情镇定。
有时候看书,有时候闭目养神。只有一只眼睛因为毒打已经失明,看东西需要侧着头。
5月底,军事法庭开庭。
三个主审官是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
法庭上,吴石的供词依然模糊。承认见过朱枫,承认签发过通行证,承认传递过一些文件。
追问具体细节时,吴石总是说"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了"、"我也不确定"。
关键的问题一个都没回答:
还有哪些人参与?情报传递到哪里?上线是谁?
吴石闭口不谈。
三位主审官看出了端倪。这个中将在法庭上表现得像个被利用的糊涂人,字里行间透着"我被骗了"的意思。
审判结束后,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联名向蒋介石递交陈情书,转述了吴石在法庭上的"忏悔"。
言下之意:这个人或许可以从宽处理。
蒋介石看完陈情书,当场震怒。
"为犯人说情,殊为不法之至!"蒋介石批示要求撤职查办。后来碍于各方说情,才改为记过处分。
改判为死刑,立即执行。
三位主审官不知道的是,吴石用这些模糊供词,给了保密局一个错觉:这个中将只是误入歧途,没有那么深的参与度,情报网不会太大,大部分人已经抓住了。
这个错觉,也拯救了很多尚未暴露的同志。
吴石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从被捕那天起,这个判断就很明确。
一个参谋次长卷入如此重大的情报案,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死刑。
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损失。
3月初,吴石在牢房里找到了一本画册——《元赵文敏九歌书画册》。管理员允许他保留这本书,作为打发时间的工具。
吴石在画册背面,用行草写下了遗书。
断断续续,写了3个月零11天,总共2000多字。
遗书开头写道:"我家累世寒儒,读书为善。"
全文没有提到任何组织,没有提到任何同志,只谈家风家教。
"此次累及碧奎,无辜亦陷羁缧绁,余诚有负渠矣。"
妻子王碧奎因为他被关进监狱,吴石在遗书里反复表达愧疚。
"余惟一资财全在书籍。所望儿辈体会余一生清廉,应知自立为善人,谨守吾家清廉俭家风。"
这些话看起来只是寻常的家族叮嘱。
保密局的人后来看到这份遗书,更加确信了之前的判断:吴石只是一个被利用的书生,理想主义,容易冲动,家底清白,没有太深的组织背景。
搜查吴石住处时,特务翻遍了整个房子,只找到一根金条,重四两。
在场的特务都愣住了。
一个参谋次长,手握重权,接触大量机密,家产就这点东西?
连特务都觉得"太不值得了"。
王碧奎在狱中关了9个多月。
出狱时,身体垮了,落下严重的关节炎,后半生都在病痛中度过。
吴石在大陆还有两个子女,长子吴韶成,长女吴兰成。
1949年赴台时,吴石故意把两个大孩子留在了大陆。一是为了表忠心,二是为了留条后路。
吴石牺牲后,留在大陆的子女,因为父亲的身份,遇见的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遗书里那些关于"清廉"的叮嘱,成了子女唯一的精神支柱。
1973年,在周总理的直接过问下,吴石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吴韶成、吴兰成终于等到了父亲的正名。
而台北那边,吴石的妻子和小儿女在老部下的帮助下,艰难度日。
1980年,小儿子吴健成去美国留学,之后把母亲和姐姐接到美国团聚。
1994年,吴石的遗骨从台湾运回大陆,与妻子王碧奎合葬在北京福田公墓。
一个家庭,因为这场战争,分离了40年。
行刑前,法官给了几分钟写遗言的时间。
吴石提笔,写下一首诗:
"天意茫茫未可窥,遥遥世事更难知。平生殚力唯忠善,如此收场亦太悲。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
诗句读起来悲凉,像一个失败者的感叹。
保密局的人看完,更加笃定:这个人确实只是理想主义的书生,误入歧途,后悔莫及。
现场的记者记录下了这首诗。
第二天,香港《星岛日报》刊登消息:"吴石临刑从容吟诗。"
全诗没有一个字,提到具体的组织或人名。
下午4点30分,枪声响起,吴石56岁。朱枫45岁。陈宝仓54岁。聂曦33岁。
四个人,四条命,四个不同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刻汇聚。
多年以后,当档案逐渐解密,人们才发现吴石那些"糊涂"的供词背后,藏着极其清醒的算计。
法庭上的模糊回答,让保密局以为情报网规模有限。
遗书里的家风叮嘱,让特务相信吴石只是书生误国。
临刑前的诗句,既表达了信仰,又没有暴露任何具体信息。
保密局在吴石案后,自认为已经铲除了主要情报网,监控力度有所放松。
一些尚未暴露的同志,得以在这段时间内,安全撤离或转入更深的潜伏。
吴石用一个人的牺牲,换来了一群人的生存空间。
1976年,上海地下民联的负责人吴艺五临终前还在念叨:"我们还有个人在台湾,叫吴石,1949年去的,现在还得绝对保密。"
吴艺五不知道,吴石早在26年前就已经牺牲了。
这个秘密,守了太久。
2013年,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无名英雄广场,竖立起四座汉白玉雕像。
从南到北依次是:陈宝仓、朱枫、吴石、聂曦。
四个人,终于在另一种意义上团聚。
雕像前常年有人献花。
有老人,有年轻人,有学生,有游客。
人们站在雕像前,想象那个雨天的刑场,想象那些模糊供词背后的坚守。
历史不会忘记那些沉默的荣耀。
那些看似妥协,糊涂的供词,那些看似悔恨的诗句,其实都是用生命书写的最后一道防线。
参考信息:
《绝笔》第三季|吴石 谢小球·共产党员网·2023年4月11日
吴石舍命传递了哪些情报?又是如何被捕遇害的?·澎湃新闻私家历史·2025年
吴石将军最后的日子:对吴石的侦讯是最困难的事·中国新闻网·2018年6月11日
吴韶成:忆父亲吴石最后的日子·昆仑策网·2025年10月10日
独家|《沉默的荣耀》国庆热映,交汇点专访朱枫之子·交汇点新闻·2021年
更新时间:2025-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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