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年的记忆

如今想来,童年那些关于过年的记忆,像是被时光细细打磨过的琥珀,愈发晶莹剔映。那份纯粹的期盼与快乐,是沉淀在岁月深处最温柔的底色。

期盼是从腊月就开始了的。北风越来越紧,天气也愈发的冷了,母亲便会从箱底翻出那卷藏青色的布料,领着我,步行到十多里外的大集上,找个裁缝,量好了尺寸,等下一个大集的时候,便可以来取了。拿回新衣服便成了我冬日里最幸福的事儿,我常常用手轻轻抚摸那叠得整整齐齐的成品,感受布料细腻的纹理,想象它穿在身上的挺括与神气。那种期盼,是具象的,是可触摸的,带着棉布特有的清香和母亲爱的温度。

真正的狂欢,始于除夕的夜晚。新衣服被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平平整整地放在枕边。那是一种郑重的仪式,仿佛入睡前,是旧年的我;一觉醒来,便能迎来一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我总会忍不住一遍遍地摩挲那崭新的纽扣、笔直的裤线,连呼吸都放得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份即将到来的完美。那一夜,总是睡得既深沉又警醒,梦里都是新衣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

大年初一的清晨,是不需要母亲催促的。天还未大亮,便一骨碌爬起来,迫不及待地将那一身崭新的“行头”穿戴整齐。那一刻,连走路都变得不一样了,得挺直了腰板,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矜持,仿佛自己成了世界上最体面的人。

而新衣裳的意义,远不止于“穿”。它那两个深深的衣兜,是除夕夜里许下的愿望,在初一早上便会得到慷慨的兑现。出门拜年,每到一户,长辈们笑呵呵的手便会伸过来,一把又一把的糖果、炒香的花生、饱满的瓜子,像欢快的小瀑布,哗啦啦地落进我的衣兜里。起初是小心翼翼地,怕压皱了衣服;待到兜里渐渐饱满、沉甸起来,那份心底的踏实与富足,便压过了一切。

不消走完几家,两个衣兜便已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在身子两侧,走起路来,口袋里哗啦作响,那是世间最动听的交响乐。瓜子壳上的咸香,花生红衣的涩味,以及那各式糖纸上印着的鲜艳图案,共同构成了一套只有童年才能解读的、关于幸福与丰收的密码。

那时的快乐,为何如此纯粹而盛大?如今细细想来,或许是因为,过年将“期盼”与“实现”这个过程,拉成了一条饱满而绵长的曲线。我们用自己的感官,去触摸那份“新”,去品尝那份“甜”,去丈量那份“富足”。新衣的每一道褶皱,糖果的每一张糖纸,都浸透了我们的专注与珍视。

而今,新衣可以随时买,糖果也早已不再是稀罕物。我们拥有了更多,却似乎也失去了那种将一件新衣、一把糖果视若珍宝的心境。童年那沉甸甸的衣兜里,装着的哪里仅仅是零嘴?那分明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丰饶,是走一步响一声的快乐,是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美好的信任与期盼。

那鼓鼓的衣兜,是我整个童年时代,关于富足与喜悦最具体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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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2-01

标签:美文   记忆   衣兜   新衣   糖果   富足   童年   饱满   糖纸   母亲   快乐   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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