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0月1日清早,国庆阅兵还没开始,北京城却已人声鼎沸。湖南湘剧团的小演员左大玢裹着单薄外套站在天安门西侧等车,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节庆烟火正在为自己此后的艺术生涯埋下一颗伏笔。
彼时的左大玢十五岁,父亲左宗濂是旧军人,母亲郑福秋是湘剧青衣。父亲不许闺女进戏班,母亲口头反对、行动放水,家庭拉扯让少女更“拧巴”。一次去木楠园跑腿,她隔着窗看见学员踢腿翻身,眼神便挪不开了。谭姓教员一句“敢不敢来试试”,彻底点燃了好奇心。第二年招考,母亲出省演出,左大玢背着家人报了名。回家挨了一顿训,反倒赢得一句“考得上就算本事”。小姑娘咬牙上了台,第一声“起板”刚落,院里便认定她是稀缺苗子。
练功三年,左大玢随团首次进京汇报。那天她没戏份,只能躲在幕后探头看观众。毛泽东坐在前排,身形高大,侧影勾勒得清清楚楚。小演员们悄声打赌谁敢第一个跑去摸主席坐过的椅子,左大玢却只盯着主席看——这画面之后常在梦里出现。
真正的交集发生在1959年秋,长江宾馆专场演出《生死牌》。开演不到两分钟,台上演员突然卡壳,一句台词断断续续。毛泽东抬头,看见少女双肩微抖,干脆笑着与身旁省文化厅干部打趣:“小鬼忘词,莫怪她,紧张咧。”一句调侃松了台上弦,左大玢稳住腔口唱了下去。戏毕,她收拾道具准备闪人,却被主席卫士拦下:“主席点名,说你演得有味。”紧张瞬间化作惊喜。
当晚的舞会更像一场即兴考试。封耀松教她三步舞,她尚未学会,就被工作人员拉向中央。“这是主席的舞伴。”半推半就中,小姑娘僵在原地。毛泽东拍拍她肩:“娃娃,跳舞是动起来的体育,你别怕。”两人步子并不合拍,但舞曲终了,左大玢竟有种说不出的自在。
不久,《生死牌》被选作国庆十周年献礼剧,剧团重返北京。毛泽东在菊香书屋设宴,点名要那位“忘词的小演员”同行。入座后,主席问她:“你姓左,那左宗棠可与你有亲?”少女摇头。接着又问:“名字里那个‘玢’字几种念法?”左大玢愣住,坦白说只会读bin。毛泽东笑出声:“回去翻字典就晓得,别只会一种。”这种看似随意的提问,拉近了长辈与后辈的距离。
1963年7月,湘江涨水,湿热裹着夜色。毛泽东从武汉乘火车抵长沙,一路上提的都是“家乡腔”:稻子长得咋样,桥头老屋修没修。列车靠站,他先问护卫:“小左在不?今宵想听她清唱一段。”可湘剧团此时正赴湘西巡演。省委第一书记张平化一听,立刻发电报调人。三天后,左大玢风尘仆仆赶回长沙,嗓子因连演几场有些沙哑。毛泽东关切:“感冒没?莫勉强。”少女回以笑声,说无大碍,却顺手把主席叼着的香烟取下压灭:“家父叮嘱您少抽。”在场干部瞠目结舌,毛泽东只是摆手:“听她的。”
此后数年,每逢主席南下,省厅都会喊左大玢“备勤”。湘江宾馆里常见这样一幕:舞曲刚落,她蹲身替主席把老绒袜向上拉一把,再低声提醒“袜口又松了”。这一瞬间,政治领袖与青年演员的身份似乎同时隐形,只剩家常琐事。
1976年春,毛泽东病重,无法远行。得知他想念乡音,文化部挑选湘剧精品录制磁带送京。左大玢接到角色《追鱼记》中观世音,排练间泪水常打湿面具。录像寄出没多久,9月9日噩耗传来,湘江两岸唢呐、锣鼓,哭声与雨声混成一片。她在后台呆坐整晚,手里攥着那截1963年夺下的烟头,小盒早已掉漆,却舍不得换。
六年后,杨洁筹拍电视连续剧《西游记》,辗转找到左大玢,说的一句是:“观世音非你莫属。”试装那天,化妆师王希钟看她一眼:“行了,直接拍。”片场总有人质疑“岁数偏大上镜欠灵”,杨洁回得干脆:“观音不是小姑娘,她得稳。”左大玢的眼神收起了青衣舞台的机巧,换成寺庙菩萨的凝视。镜头里,她低眸微笑,连风声都显得恭敬。
观众把她当活观音,沿途跪拜,大多不知这位菩萨当年在湘江宾馆替主席拉过袜口,更不知她小心珍藏的那截烟头。历史的细节往往隐藏在最寻常处,久到尘封,却分量不轻。毛泽东一句“左大玢哪去了”,像一道暗号,把一段跨越年龄与身份的友谊记录下来,也将一种民间戏曲的清音推向更远的地方。
更新时间:202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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