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代英戎装照

1926年年底，恽代英在妻子沈葆秀坟前，向小姨子沈葆英求婚：

“四妹……你愿不愿意和我结成革命伴侣？”

听到恽代英哽咽的声音，沈葆英瞬间泪如雨下。

多年的仰慕、敬重与爱恋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克制不住猛地扑到恽代英肩头！

一时，两个人已是泪湿衣衫。

那么，这段看似不寻常的感情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动人的故事？

今天，让我们一同揭开这段革命岁月中的情感篇章——

右一为恽代英

01

恽代英，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家，早期著名的青年运动领导人之一。

1895年，恽代英出生于湖北武昌一个官僚家庭。

他的父亲恽爵三是清朝知府下属的八品官，母亲陈葆云出身书香门第。

在这样的家庭中，恽代英自幼痴迷书籍，以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因此被唤作“书痴”！

1915年，20岁的恽代英迎来了人生的两大喜事：

他不仅考入了武昌中华大学，还娶了妻子——沈葆秀。

沈葆秀是江苏苏州人，父亲沈云驹是武昌官钱局的职员。

然而，由于是包办婚姻，恽代英结婚之前没有见过新娘子。

洞房花烛夜，向往自由恋爱的他，闷闷不乐地挑开新娘的红盖头，却瞬间怔住了——

眼前的女子清丽脱俗，眉眼间透着书卷气，竟完全符合他心中对理想伴侣的想象！

不过，恽代英并未贸然亲近，而是郑重地对新娘说：

“我希望我们先恋爱，再结合。”

沈葆秀

沈葆秀独守空房三天后，想出一个办法——

她提笔写下一封书信，悄悄放在恽代英的书桌上。

当恽代英放学归来，看到这封字迹娟秀的信笺时，惊喜万分，立即提笔回信。

就这样，这对新人开始“隔墙传书”，以书信谈起恋爱来。

在书信往来中，恽代英惊喜地发现，沈葆秀“好诗书、通情理、志道德”，虽“婉柔似室女”，但也“豪爽似男儿，积极支持丈夫求学和追求真理。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随着了解的深入，恽代英深深地爱上了沈葆秀。

两人感情日渐炽烈，“以口对口，以心印心”，最终达到了难舍难分的境地。

恽代英故居

02

奈何，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1918年2月25日，年仅22岁的沈葆秀，不幸因难产离世。

这灾难从天而降，让恽代英几近昏厥。

当岳父沈云驹闻讯赶来时，恽代英扑通一声跪下，放声痛哭：

“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好葆秀，误了她的性命！”

悲痛欲绝中，恽代英对着亡妻的灵柩立下重誓：

“吾此弦已断，决不复续！”

恽代英

命运似乎格外残酷。

五天后，他们刚出生的孩子也随母亲而去。

双重打击让恽代英几近崩溃，他开始用写日记的方式寄托哀思，把自己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写给妻子。

他将亡妻视为在世的人，“卿虽死，予视之犹生”，事无巨细地向亡妻诉说生活点滴。

每到周末，他便带着日记本，坐在妻子的坟头，一字一句地给妻子朗读这一周的见闻。

读完后，他会将日记焚化，让袅袅青烟带去他的思念。

1919年2月，在沈葆秀周年忌日的日记里，恽代英写道：

“当我离开人间后，请把我和我的爱妻埋葬在一起。”

彼时，沈葆秀已经去世一年，而恽代英对她的思念丝毫没有淡化。

为表明心志，恽代英还自号“永鳏痴郎”，更刻了一枚“葆秀忠仆”的印章随身携带。

当亲友劝他续弦时，他非但不领情，还很气愤：

“女子丧夫，须守寡终身，男子丧妻，就可以转眼即忘之，而另结新欢，这是何等的不平等，何等的罪过！”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就这样，恽代英为亡妻守义整整十年。

四妹沈葆英

03

恽代英对亡妻沈葆秀的深情，震撼了沈家四妹沈葆英。

后来，沈葆英这般回忆姐夫恽代英：

“一九一八年春，二姐不幸去世，你是那样悲痛，连写数信在二姐灵前焚祭，寄托你对她的真挚爱情。你发誓为二姐守义一事不啻是对‘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宣战！这宣战的声响，如一声巨雷，震撼了我们亲属和周围的人，也震撼了我的心，使我更加敬慕你了。”

不久，沈家再遭厄运——

沈葆秀的父亲沈云驹病逝，留下孤儿寡母陷入困境。

危难时刻，恽代英挺身而出。

他将沈家姐弟安排进自己创办的“利群毛巾厂”，鼓励大家不要依赖家庭，应该自立：

“不要发愁，老人去世了，我们还得活下去。但是照过去那样，依靠他老人家的薪俸过日子，是不现实了，坐吃山空也不行，这就要我们自食其力。人贵在自立，我们个个都要自立起来！”

并且，恽代英还资助沈家姐弟上学，带领他们参加“利群书社”的活动——这是武汉地区宣传马克思主义新思想的重要阵地。

当时，恽代英教书的工资每月有100元，但他每月只花费4元，余下都用来帮助沈家和学生们。

而他自己常年过着十分清贫的生活，一年到头一袭青布长衫，并且还给自己订下“不喝酒、不抽烟、不穿绸缎、不做官”的四条戒律。

有一段时间，恽代英去了成都教书。

那时，成都的橘子又红又大又甜，许多省外教师都喜欢买，恽代英却舍不得吃。

后来，诗人柳亚子在《哭恽代英五首》中精准刻画了他的品格：

“苦行嗟谁及，雄文自此休。”

这份乐于助人、克己奉人的精神，让恽代英在沈葆英心中的形象，愈发伟大起来。

04

1919年5月4日，五四运动爆发。

远在湖北的恽代英挺身而出，响应北京爱国学生的号召。

他不辞辛苦、不畏艰险，或写传单，或做演说，或参加游行，或到都督府前静坐示威，冒着生命危险，与军阀做斗争。

一天，恽代英带着沈葆秀的弟弟及学生坐街示威。

沈葆英挎着竹篮而来，篮子里装着热腾腾的包子和干净的衣裳。

恽代英一见到她，高兴地喊起来：

“四妹，好妹妹，你给我们送东西来了！”

这声亲切的呼唤，这个赞许的眼神，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沈葆英的心底。

六十年后，白发苍苍的沈葆英回忆道：

“事虽隔六十余年，但你这亲切的声音还是这样清晰地在我耳边回响，你那眼睛里闪烁着的赞许的光仍在我眼前闪动。”

在恽代英的引领下，沈家的孩子们纷纷走上了革命之路。

1925年，沈葆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彼时，正在师范学校念书的她，总是满怀憧憬地对室友说：

“我毕业后就去找代英哥哥，跟他干革命！”

恽代英

05

1926年，沈葆英从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湖北省立第一完小当教员。

同年年底，恽代英奉命主持武汉中央军校的工作。

当他回到湖北，亲友们又开始催婚：

“你为葆秀守义已经守了10年了，人生几何，你还要守到什么时候啊？”

这次，恽代英认真思考了自己的人生：

他肩上的担子很重，的确需要一个革命伴侣。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身影渐渐浮现在脑海——那个总是用仰慕目光注视着他的四妹妹。

几经思量，恽代英找到了沈葆英的三姐。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为二姐守义十年，现在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四妹已在女师毕业工作了，又是个党员，我想和她结婚，不知行不行……”

话未说完，三姐便了然于心：

“你该直接问问她的心意！”

几天后，恽代英带着四妹沈葆英，来到了亡妻的坟头。

恽代英对着沈葆秀的墓鞠了一躬，然后就像十年前一样，对着亡妻倾诉心声：

“葆秀，你离开人间已经十年了，我为你守义也已十年。封建礼教强迫女人守节，我坚决反对。而今我为你守义，是心甘情愿的。这不只是我个人对你的情谊，也是为了给那些歧视妇女、不守信义的人看看，人间还有真情在。这十年里，人们用各种言辞规劝我，要我结婚，我都没有接受。我原准备继续守下去，但是，今天全中国的民众都怒吼起来了，我的担子也加重了，我需要一位亲密的战友和革命的伴侣。今天，我找四妹一起来同你商量，四妹已经长大成人，她已经是一名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了，为了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我希望她能和我结成革命伴侣并肩战斗。你九泉有灵，会同意我的心愿吧。”

说完这番话，恽代英转向沈葆英：

“原谅我，四妹，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在二姐墓前道出了自己的心愿，你不怪我吧？你愿不愿意？”

沈葆英在一旁早已听得无语哽咽，多年来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决堤，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扑到姐夫肩头上。

后来，沈葆英在怀念恽代英时说：

“能和二哥一起生活、共同战斗，能和他朝夕相伴是我心灵深处最美好的愿望！”

06

1927年春，32岁的恽代英与22岁的沈葆英，结为革命伴侣。

婚后，两人相扶相携，风雨与共。

他们是夫妻，更是战友——

他写文章，她就帮他整理资料；

他秘密主持会议，她就守在门外望风；

他开展地下工作，她便负责他的安全和联络送信工作。

1928年底，两人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希仲”。

然而，为了革命理想，这对夫妻顾不得享受天伦之乐。

等到儿子8个月大的时候，他们便把儿子托付他人照料，一家三口聚少离多。

1930年5月6日，噩耗如晴天霹雳——恽代英不幸被捕！

为了不被敌人认出，他不惜自毁面容，坚持说自己名叫王作霖。

任凭敌人严刑拷打，他坚不吐实。

最终，敌人无可奈何，以“工人擅自开会有罪”，判处他5年徒刑。

1931年，经过党组织的积极营救，为恽代英争取到了假释的机会。

沈葆英每天盼着早日见到丈夫：

“二哥很快就要出狱了，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然而，沈葆英盼星星盼月亮，最终也没能把丈夫盼回家……

由于叛徒顾顺章的出卖，恽代英于4月29日被敌人杀害了！

临刑前，恽代英吃力地拖着脚镣，挺直遍体鳞伤的脊背，高唱着《国际歌》，走向狱中菜园子刑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面对着刽子手，发表了人生中最后一次演讲：

“我身上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副近视眼镜，值几个钱，我死后，这副眼镜送你，做个纪念。我身上的磷，仅能做四盒洋火。我愿我的磷发出更多的热和光，我希望它燃烧起来，烧掉这老的中国，诞生一个新中国来！”

在慷慨激昂的演讲中，恽代英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壮烈牺牲，时年36岁……

一代青年领袖就这样陨落了！

07

噩耗传来，沈葆英悲痛欲绝，泪飞如雨。

她一直哭，哭得昏天黑地：

“二哥，明明说好了，不久就和我们团聚的，怎么就走了呢！二哥，我不能没有你，希仲不能没有你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恽代英铿锵有力的话语在她耳畔回响：

“我们吃尽苦中苦，而我们的后一代则可享到福中福，为了我们最崇高的理想，我们是舍得付出代价的！”

这句话如惊雷般震醒了悲痛中的沈葆英。

她颤抖着拭去泪水，将无尽的哀思深埋心底。

从此，她化悲痛为力量，毅然扛起丈夫未竟的革命事业。

“以前，每遇到困难，我都习惯地请教代英，他能给我信心、力量和克服困难的办法，而现在他不在了，我只能以代英为榜样来增添克服困难的勇气。”

岁月如梭，1982年清明时节，77岁的沈葆英携子孙来到南京雨花台烈士纪念馆。

望着恽代英年轻儒雅的肖像，白发苍苍的她泣不成声：

“代英，岁月流逝得多快啊，你离开我们已经51年了。历史的长河奔腾了半个多世纪，卷走了记忆中许多浪花，但怎样也卷不走我对你的深切怀念。你的音容笑貌永远镌刻在我的心头，你的光辉形象时时浮现在我眼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你曾说要用生命之磷点燃新中国的曙光——可以告慰的是，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恽代英虽然牺牲了，但他的精神不死！

就如革命家萧楚女所说：

“像代英这样的人，在古往今来的圣贤中，只有墨子倒有点像，代英就是现代墨子。”

这位用生命践行理想的革命者，永远活在人民心中，如同一颗永不陨落的星辰，照耀着后来者前行的道路！

参考书籍：

01《落英祭：恽代英烈士传》

02《绝恋》——孙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