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会理发,但今天给父亲理了一次。
父亲很多年来一直是剃光头,他说这样清爽。他每半个月就要到街上去理一次,但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一直不好,走不动路,已经好久没上街了。他的头发便越来越长,零乱在头上。
我并不敢去买什么刀具,担心会伤着他。我带上一把剪子和自己的电动剃须刀,备了两块电池,踏上回老家的路。
父亲看到我回来很高兴,憔悴的脸上绽开笑容。我说“今天我来给你理发”,他连连摇头。
“反正是理个光头,又不要什么发型,保证你满意。”我说。
他还是不肯。
其实,剃光头是不容易的,剃完后要用小刀轻轻地刮,既要干干净净,还不能出一点血。过去,一个理发匠的水平正是在这里显现。初学理发的人为练这个功夫,不知削过多少圆萝卜。父亲深知这里面的深浅,哪里敢让我剃?
我反复解释,让他知道电动剃须刀不会有任何危险,又在自己脸上演示了一下,他才放下心来。
直接用剃须刀是不行的,因为头发太长了。我得先用剪子反复地剪,剪得短短的,只剩下毛茬,然后再用剃须刀一片一片地清理。
很不容易,远远不同于剃胡须。胡须的面积很小,而且胡须在嘴唇上,是柔软的,剃须刀用力比较随意。但父亲的头皮一点弹性都没有,只是一层皮包着硬硬的头骨,剃须刀在上面运行有些干涩。他的头不平,有些小小的坑洼,里面很短的白发并不能清尽,何况头皮的面积比嘴唇大得多。
我用剃须刀仔细轻轻地打磨,用刀的侧锋小心地去除坑洼里的残发。刀片发出“呼呼”的旋转声,如春天的风轻轻地吹,吹过我的童年,吹过他的青春,吹过漫长的岁月。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观察父亲的头,上面青筋裸露,如一条条细小的河流,连着心跳,头上还布满大大小小暗黑的老人斑,如秋天的田野。我的刀锋在田野上慢慢滑行,在收获一个完整的季节。
他的眉毛已很稀疏,不仔细看不出来。他的眉曾经如两把出鞘的剑,高高地扬起,在一次次的人生困境里,未曾低落,未曾折断,可如今,消去了锋芒,暗淡了光辉。
他的脸很瘦削,两腮深深陷了进去,我和刀仿佛跌进了一个深谷;他的颧骨高高地凸起,我和刀一起奋力地攀爬。
秋天的阳光安静地照在门前,洒在我们的身上,很温暖。父亲好像很舒服,安静地坐着。他患有轻度帕金森症,安静时,头就不由自主地轻轻摇动,这给理发带来了一些困难,但我无法阻止。
经过一节课时间的努力,终于理完了,干干净净,如同从理发店出来的一样。我仔细地端详,仿佛完成了一件杰出的艺术作品,一种少有的成就感荡漾在心间。
母亲也很高兴,拿来镜子,让父亲看一看。但父亲并不看,只是用手在头上轻轻地摩挲了一遍,就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边向我竖起大拇指,一边说:“哎呀,我儿子还会剃头,真能干!”
为父亲理发真好,一股亲情在默默流动时,还拥有了一片相守的时光、一份幸福的分享。多想能一直这样理下去,只要还能为他理发,一切就安好!(来源:齐鲁壹点 文|熊代厚,作者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更新时间:2025-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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