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一部传统外交官撰写的非传统外交史

罗伯特·佐利克著《论美国：美国外交及外交政策史》，余乐译，中信出版集团·新思文化，2025年2月

由中信出版集团翻译出版的《论美国》，是美国传统外交官罗伯特·佐利克撰写的非传统外交史著作。

称佐利克是传统外交官，是因其共和党建制派的身份。佐利克在老布什政府时期曾经担任职级相当于副国务卿的国务院参事和负责经济和农业事务的副国务卿，在小布什时期则担任美国世界贸易代表和副国务卿，并于2007-2012年担任世界银行第11任行长。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佐利克被任命为共和党候选人米特·罗姆尼竞选团队的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人。政治评论员弗雷德·巴恩斯将佐利克称为“拥有丰富政府经验的重量级人物”。在美国外交团队长期任职的经历，使佐利克对美国外交决策有着更为独特的理解，佐利克还将这种独特的理解用于对“国家记忆”之一——美国外交史的解读，给世人奉献了一部非传统的外交史著作。

如果读者想在这本书中寻找对美国外交史一些重大事件如美墨战争、美西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解读，恐怕会感到失望，因为这不在佐利克的研究范围内。佐利克并不是以美国外交史上的重大历史事件为线索撰写美国外交史的。作为美国外交决策的重要参与者，佐利克深知决策者的理念与风格对美国外交的影响力。所以佐利克选择以对美国外交史影响比较大的政治人物为基本线索，构建其美国外交史的研究体系。尽管摒弃了一些重大历史事件，但他也将不同历史时期影响美国外交思想的理念及其对美国外交的影响淋漓尽致地展现给读者。用佐利克的话说就是“本书通过历史讲述出了外交的战略和艺术”。

同样，佐利克之前的美国外交史著作，无论是由美国学者还是中国学者撰写，是不可能给范内瓦·布什一个专章的。在佐利克的《论美国》中，布什得到了整整一个专章的空间，并被佐利克称为“发明未来的人”。这是因为布什博士提出了三个塑造20世纪后半期甚至21世纪美国安全战略的理念。第一个理念是建议美国政府优先发展核武器，这对美国正在进行的反法西斯战争至关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布什主导的“曼哈顿工程”不仅让美国率先制造出原子弹，而且成为日后美国“大科学”项目的模板，包括20世纪60年代的“阿波罗计划”和今天的“AI曼哈顿计划”。第二个理念是通过《大西洋月刊》上的文章《诚如所思》表达的，布什在文中描绘了一种名为“麦克斯存储器”的未来机器，为未来信息时代的许多革命式创新提供了灵感。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其代表作——《科学：无尽的前沿》的理念，认为科技创新可以创造一种新型的军事和政治实力。布什为美国创新模式增加了两个关键的组成部分：政府资金更早介入科研周期以及在政府和高校的科研活动之间建立联系。在今天的中美竞争中，范内瓦·布什的名字以更高的频率出现在美国战略家的论述中其来有自。佐利克认为，布什是美国外交的科学教父。持续的科技发展为美国外交贡献了很多力量，也为战后特别是当代美国外交注入了新的内涵。

此外，佐利克撇开了美国外交史的各种解释范式——现实主义、理想主义、修正主义、后修正主义等。在佐利克看来，上述研究范式将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件过度简化了，难以给出充分的解释。佐利克认为，外交就是为解决问题而做出的现实努力，外交决策者不仅要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国内政治上，还需要着眼于未来。美国外交的实用主义一直都专注于在特定事物上取得结果，而非应用某种理论解决问题。外交决策就是“从问题入手，从经验出发，并将手段和目的匹配起来，从而‘解决问题’”。不过，佐利克也注意到实用主义外交可能存在的弊端，即存在滑向战略虚无主义的危险。在美国外交史上确实也曾经面临这样的风险，即外交政策的制定只是针对一系列不相关问题做出的个案处理，而不是在大战略设计之下的分步骤行动。

作为美国资深外交官，佐利克研究美国外交史，是因为他认为，美国外交经验能够提供有价值的洞察和见解。作为“国家记忆”的历史是由许多关键而充满争议的时刻所构建的。对历史进程的理解，让读者和决策者不仅能理解过去的时代，同样也能更好地理解未来。佐利克的《论美国》试图通过对美国外交实践和传统的研究，将美国最初200多年外交史的实用性经验，以新的方式去应对今天美国面临的挑战。

在这本书的撰写过程中，佐利克还发现了美国外交史学界存在的问题，即将研究的目光投向了一些很少受关注的人物、史料、主题，并采用种族、性别、宗教、意识形态和跨国主义等视角来研究美国外交史，上述问题和研究视角并非不重要，但是，基于上述问题和视角的研究成果让分析更加碎片化，更缺乏把这些碎片整合成对国际事件和政策完整记载的努力。对外交史的研究也集中在战后美国外交特别是冷战时期的外交行为上。对18世纪后期到19世纪以及20世纪上半叶的外交思想、实践和传统研究明显不足。这种现象并非美国个案，中国美国史学界何尝不是如此？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佐利克的《论美国》或许可以为中国的美国外交史研究打开一扇窗。

刘国柱（浙江大学求是智库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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