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大家一般觉得东部地区的人,很多是崇拜鸟的。最著名的就是商朝,“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一个叫简狄的女性,吞了一颗鸟蛋,就生下了商朝的老祖宗“契”。商朝还有个老祖宗王亥,他的名字在甲骨文里面,写成鸟的形状,这是和鸟爷化为一体了。
甲骨文中,商朝老祖宗王亥的名字,写作鸟的形状。上图从左至右分别出自《甲骨文合集》24975、30447、34294、22152。作者供图
《山海经》里面,王亥出场的架势,很有画面感,抱着一只鸟在啃,还专门啃鸟头。商朝王族是鸟生的,偏偏爱吃鸟,据说这是对鸟最大的尊重。
清华大学收藏的战国楚简,有篇《赤鹄之集汤之屋》,这题目有点怪。竹简记载的内容也怪,说一群红鸟在商汤的房子上聚集,商汤就现场打野,抓了鸟,给厨子说,这可是个好东西,煮汤我来享用。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楚国竹简《鲍叔牙与隰朋之谏》,也记载了商王煮鸟当祭品。
崇拜鸟的最高境界,就是吃鸟。类似的还有,日本北海道的阿伊努人,一边崇拜熊把熊当作神灵,一边却要吃熊。
东部地区崇拜鸟,还有著名的东夷国君郯子,在宴会上大谈上古时期,用各种鸟的名字,来对应不同的官职。凤凰崇拜,就是从东部地区酝酿出来的。真是各路鸟爷统治的世道。
但古代蜀地,在遥远的大西南,距离东部沿海那么遥远,居然也是鸟爷横行,和东部地区崇拜鸟的情况,居然不约而同。古蜀国有五个王朝,除了最后一个开明王朝是崇拜大甲鱼的,比较另类,前面几个都和拜鸟爷有关。
古蜀国第一代武林盟主蚕丛先生,一般认为蚕丛先生率领的团队,主要是养蚕专家,奠定了蜀地蜀锦的最早底蕴。但蚕丛团队,和鸟还是可能有些缘分的。《路史·前纪四·蜀山氏》说,“蚕丛纵目,王瞿(qú)上”,就是说蚕丛的基地,是瞿上。这个“瞿”,是一个鸟(隹)加两个大眼睛,这地方看来是大眼鸟基地。
宋朝有个人叫陆佃,是著名大诗人陆游的爷爷。这位陆爷爷,对这个“瞿”字有个解释,说这是鸟埋头吃东西,但是比较警惕,抬头四周看一下,双眼到处注视。按照这个说法,这鸟瞪着两个大眼,是在保持警惕(陆佃《埤雅·释鸟》:“今雀俛而啄,仰而四顾,所谓瞿也”)。
当然,蚕丛团队驻扎在大眼鸟基地的说法,就《路史》里面这一条记载,可能是孤证,而且《路史》毕竟是南宋时候的书了。所以一些研究者说,不一定能成立。蚕丛先生,和鸟之间恐怕还没这么深的缘分。
但至少第二个古蜀王朝,柏灌部族是拜鸟的,没啥争议。柏灌的“灌”,里面有个“隹(zhuī)”,就是鸟。《山海经》里面说,在青丘山上,有一种叫“灌灌”的鸟,长得像斑鸠,佩戴上这个鸟,就不会犯糊涂,看来是个聪明鸟(《山海经·南山经·南次一经》:“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
灌灌大概是种什么鸟?有研究说,古人有斑鸠长大后能变老鹰的说法。既然这“灌灌”长得像斑鸠,“柏灌”应该就是斑鸠长大变化后的一种鹰。现在德国的国徽是黑鹰,俄罗斯的国徽是双头鹰,美国的国鸟是白头鹰。看来柏灌部族的趣味,和现代一些国族一样,也喜欢用鹰表达自己,作为吉祥物。
大诗人陶渊明读《山海经》,还感慨说这个灌灌鸟,本来就是用来救傻子和糊涂蛋的,不应该用来比喻靠谱的人。当年楚怀王被秦国忽悠,跑到秦国去,却遭扣押回不来了,就是这种糊涂人(陶渊明《读山海经十三首·其十二》:“青丘有奇鸟,自言独见尔。本为迷者生,不以喻君子”)。
柏灌部族用灌灌鸟当族名,想必是不会糊涂的。灌灌鸟真是好东西,这个鸟爷作为地名,后来一直在成都被使用,都江堰以前就叫“灌州”“灌县”。类似的,广汉的古“雒城”,雒字带着鸟“隹”,也是古蜀人崇拜鸟爷,留下各种地名上的痕迹。
唐宋时候的人,也有柏灌部族住在瞿上的说法。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继续发扬大眼鸟基地的传统了。这个基地在哪?其实古代部族迁徙移动,把以前老基地的名字,又带到新地方,是很常见的现象。应该好些地方,都当过“瞿上”基地。彭州、双流、新都等地,都有过“瞿上”。
就好像是,韩语里“首都”叫“首尔”。但是历史上朝鲜半岛不同的王朝,有不同的“首尔”。新罗的“首尔”是庆州,高丽的“首尔”是开京,李朝的“首尔”是汉城。同理,柏灌部族的王朝,有自己的“瞿上”,鱼凫王朝、杜宇王朝,也分别有自己的“瞿上”。
古蜀的第三代王朝鱼凫,也是典型拜鸟族。三星堆祭祀坑的时代,那么多青铜器,主要就是鱼凫部族当盟主时代制作的,这也算崇拜鸟爷的黄金时代了。“鱼凫”这个名称,本来就是指野鸭一类的水鸟。从清朝郝懿行,到现代任乃强等学者,都考证清楚,这是抓鱼的鱼鹰,四川话叫“鱼老鸹”。
在三星堆二号坑出土了青铜大鸟头,弯着嘴,看样子和“鱼老鸹”形象颇为相似,也就是鱼凫部族崇拜的大鸟。
三星堆二号坑出土的青铜大鸟头(左),和鱼鹰头部对比。作者供图
三星堆还出土了各种青铜鸟,有的形象和“鱼老鸹”相近,有的像啄木鸟,有的像雀,还有鸟杖首、人头鸟身的神,青铜鸡之类。崇拜鸟可能是西南地区很多族群共同的趣味,除了古蜀人,西南夷也有一些青铜鸡杖首。在四川盐源、云南滇池等地,都发现过各种青铜鸡杖首。而中原人也知道,西南民族流传着各种关于“碧鸡金马”等神灵的传说。
鸡也是一种大鸟嘛,西南夷作为古蜀人的小弟,也是深谙拜鸟文化的精髓。三星堆那些形形色色不同的鸟,可能代表着更多崇拜鸟的小家族,或者叫拜鸟的各种支系。
《逸周书·王会》记载说,中原的周成王统一天下,召集江湖上各路掌门人开武林大会,蜀王也派人参加,给周王送了个叫“文翰”的青铜鸟作礼物,属于拿得出手的厚礼。这礼物“文翰”,据说长得像“皋(gāo)鸡”,就是羽毛美丽的鸡。这种青铜鸡,应该就是三星堆里面的一种大鸟或鸡的造型。
三星堆出土的黄金神鸟(左)和鸟足顶尊神像(右)。作者供图
至于三星堆那些人面鸟身的神,据东晋著名的老神仙葛洪说,这得要活了上千岁,乃至一万年的鸟,才能变成这种人面鸟身的神(《抱朴子内篇·对俗》:“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皆人面鸟身,寿亦如其名”)。看来这些鸟神,都是修炼的高手。
三星堆一号坑出土的黄金权杖上面,就刻画着蜀王和高贵的“鱼老鸹”抓鱼形象。蜀王头像戴着五齿冠,面带笑容。背后的神鸟鱼凫,抓着箭射向鱼,可能代表着鱼凫抓鱼的高效能力。这玩意儿都上黄金权杖了,那算是蜀人的一种超级logo,地位忒高。
三星堆出土的青铜人面鸟身神(左)和青铜鸟(右)。作者供图
三星堆人看鸟,已经带着中原人的眼光了:近看是只鸟,远看这分明是太阳啊。距今五千多年前,相当于炎帝、黄帝时代,陕西渭南庙底沟的彩陶,上面就画着飞鸟背着太阳的形象。三星堆先民,本来就和黄河中上游那些做彩陶的人,关系特别密切。飞鸟驮着太阳,和太阳是一体的,这种想法,对他们来说是很熟悉的。
而三星堆人大造各种青铜器那会儿,当时中原正是商朝,而商朝人也特别相信,俺们商王家的祖宗,就是高贵的太阳鸟。大东海上面,有棵扶桑神树,上面就住着十只太阳鸟,分别叫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又叫“十日”。这十只太阳鸟,也是商王不同祖宗的化身。商王死后,也得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十个不同太阳,给分个组。所以商王名字里面,都带有这类太阳名号。
每天都会有一只太阳鸟,飞升经过建木、落到西面的若木。甲骨文里面的“西”字,就是个鸟巢的形状。西方的若木,上面也就是太阳鸟睡觉的窝。到了半夜,太阳鸟再进入西面的羽渊,从地下黄泉,在大龟的帮助下,一路返回到东海的扶桑树上面。这些大龟是三只脚,而太阳鸟也是三足。
听说过三只手是小偷,那三只足是啥意思?这十只太阳鸟,轮一圈班是十天,叫做“一旬”,那三个一旬,就是一个月。所以,“三”把十个太阳,和月份联系到了一起。十二个月,就是一年。成都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那太阳就是十二道光芒,四只太阳鸟,对应着四季,而太阳鸟就是三足的造型。
类似的,金沙出土的一件圆形铜璧,上面有三只鸟,也叫“三鸟绕日”。上面的太阳鸟,也是三个足。用中原人的说法,这种就是“三足乌”。
左为三星堆出土的Ⅰ号大型铜神树,右为金沙出土的太阳神鸟金箔。作者供图
成都金沙遗址出土的“三鸟绕日”铜璧上的三足乌。作者供图
这种神树上住着十只太阳鸟的宇宙观,三星堆人和中原商朝人是一样的,太阳也就是鸟爷。三星堆二号坑出土的大神树,就是扶桑一类的神树,上面住着九只太阳鸟。
不对呀,不是说有十只太阳鸟吗?还有一只到哪去了?
你抬头看天上,其中一只不正在值班吗?所以树上就是九只。有点宋画的意思,比如画“深山藏古寺”,我就画个和尚在挑水,不直接画古寺;画“野渡无人舟自横”,就画船上站着一只鸟,不画人。表现十只太阳鸟也是,大神树上造出九只就行了,表示一只正在天上值班。
这也能看出,当时蜀人拜鸟爷,既有蜀地本土的土特产部分,也有和中原商朝一样的部分,所谓“洋枪加土炮”嘛。不过蜀人的鱼凫王家族,是不是和商王族一样,把太阳鸟当祖先,或者是把鱼凫作为太阳鸟中的一种类型,现在都没定论。
鱼凫王朝之后,杜宇部族又坐上了古蜀国的武林盟主宝座,杜宇部族崇拜杜鹃鸟。杜宇部族的首领,叫做“望帝”,传说望帝的魂魄,就变成了杜鹃。
西晋的刘逵就说,望帝死了以后,变成了“子规”鸟。到了他生活的西晋时代,当时蜀汉刚灭亡,蜀地的人听见子规叫,就是春夏之交的杜鹃鸟叫,就纷纷说这是望帝的化身(左思《蜀都赋》“鸟生杜宇之魂”,刘逵注:“宇死,俗说云宇化为子规。子规,鸟名也。蜀人闻子规鸣,皆曰望帝也”)。
杜鹃的啼叫,带着一点怨气和遗憾,可能和治洪水失败有关。杜宇治水失败,而鳖灵部族治水成功,于是巴蜀武林盟主的宝座,就风水轮流转,转到了鳖灵这个大甲鱼部族这边了。在中原人看来,这和中原的尧舜禅让,是一回事。对,还真差不多,怎么当上武林盟主?当然要靠一大堆部族、酋长之类的选举啊。
中原的禅让也是一堆酋长开大会,选出个武林盟主,并不是前任盟主把宝座送给下一任盟主这么简单。鳖灵部族选上了,杜宇部族下台靠边站,状态类似隐居,退居二线,人走茶凉。这杜宇部族的神鸟杜鹃,不太服气,就叫得悲凉(《华阳国志·蜀志》:“帝遂委以政事,法尧、舜禅授之义,遂禅位于开明,帝升西山隐焉。时适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
李商隐有首诗叫《锦瑟》,里面有一句很有名,叫“望帝春心托杜鹃”,就是用这个郁闷的典故,去表达自己的郁闷。当然了,失去盟主宝座,固然是郁闷。但杜宇作为鸟爷,首先还是和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
如果说柏灌的灌灌鸟能让人不糊涂,太阳鸟能让人觉得自己“含商量”大增,鱼凫能帮助渔猎社会抓鱼的话,那么到了杜宇部族坐上宝座的时代,农业进一步发展,鸟的物候现象与农作时间,就变得特别密切。
杜鹃这种鸟,寄生在其他鸟的窝里,现代人看来,确实不厚道。但古代人看来,这玩意儿和种水稻的时间,关系太密切了,堪称“催耕小精灵”。乡下有很多和杜鹃叫有关的农谚,什么“布谷布谷,收麦种谷”“阿公阿婆,割麦插禾”之类。
杜宇部族把杜鹃给尊奉起来,看来当时水稻农业已经非常重要了。杜鹃神鸟一叫,就是水稻插秧的好日子。谁也没想到,其实这是其他被寄生的鸟类,要被杜鹃给祸害了。
当然,水稻的大规模集约种植,肯定说明杜宇时期,古蜀的人口和经济规模,那是噌噌地往上蹿,属于古蜀GDP高速增长时代了。
杜宇王朝以后,大甲鱼部族上台,虽然不是拜鸟爷的部族,但架不住一个基本势态,那就是蜀地其他百分之八九十的部族,虽然不是盟主,但是人家都普遍拜鸟爷,把神鸟当作心中的白月光。杜鹃泣血的故事流传,也表明众多拜鸟部族们,对鸟的情感,是同情杜宇部族的。所以,鳖灵当盟主以来这几百年,古蜀人拜鸟的文化传统,其实还是一以贯之的。
比如三星堆神树的太阳鸟崇拜,这种信仰,在鳖灵时代,还是得到延续的,大家还是认为神鸟和太阳是一家。比如1986年,在雅安荥经县同心村挖掘了一个21号墓,这个墓是相当于中原东周时期的,也就是古蜀国鳖灵时代的。
这墓里面出土了一个铜罍(léi),这玩意儿一般用来装酒。那年头,酒是要敬献给神的,所以酒具上面,也要表达对神的崇拜。这件酒具上,就刻着一个祭坛,祭坛上面,是一只太阳鸟,鸟神托起太阳,在飞翔,很生动。很明显,鳖灵时代蜀地的各个部族,各大门派,还是拜太阳鸟。
雅安荥经县同心村21号墓出土的铜罍(左)及其上刻画的太阳鸟和祭坛。作者供图
一些古蜀人曾经迁徙到越南,还把崇拜鸟的信仰给带了过去。在越南也有各种“雒王”“雒侯”“雒将”“雒民”之类,其实和四川的“雒城”一样,都还保留着拜鸟(隹)的痕迹。将鸟崇拜,作为各级贵族,甚至普通民众的符号(《水经注·叶榆河》引《交州外域记》)。
如果说黄金神鸟、青铜神鸟、太阳神鸟之类,是古蜀人高高在上的贵族文化,那三星堆陶器中那么多的鸟,则可以说是古蜀国平民大众心中,神鸟也是一道白月光啊。因为在三星堆的陶器中,很多都做出了鸟头造型,一般称为“鸟头勺把”。
三星堆博物馆中收藏的各类鸟头勺把。作者供图
陶器是人民群众最常用的器物。除了制造复杂的陶祭器之外,一般日常用的陶器,是给普通人用的。所以,陶器的造型、风格,特别能代表一个族群,其一般群众所独有的心理、爱好。
就像是明清时期最常用的青花碗,是最广大普通人用的,上面最常见的内容就是“福”“寿”“喜”之类的字样,这说明,明清时期普通老百姓,求的就是长寿、喜乐之类的红尘俗世幸福指数,代表了这个社会最大公约数的共识,就喜好这个。
三星堆人民群众常用的陶器,最常见的是带个鸟头把。这说明啥?说明大伙儿心里装着鸟爷啊,这鸟爷如果就是鱼凫,就是“鱼老鸹”,那“鱼老鸹”在三星堆古国中,就是普通百姓心中的白月光,含义和明朝、清朝普通百姓心中的“福”“寿”“喜”之类,是差不多的。
秦灭蜀国以后,其实只是灭了“武林盟主”,而蜀地“武林”中的那些众多门派,还是该干啥就干啥,秦国鞭长莫及,也管不了。秦国的感受,这叫“戎伯尚强”,就是蜀地各路的地头蛇太多了,山头林立的。地头蛇多,那就涉及很现实的问题,那得和地头蛇们合作啊,没他们合作,那统治巴蜀的成本,就太高了。
从考古来看,还真有和地头蛇合作的例子,而且这地头蛇心中,神鸟也还是白月光。2017年陕西省西咸新区秦汉新城坡刘村发现的3号墓,就出土了一个青铜鉴,铜器上面的铭文记载了一个蜀地的地头蛇的名字,他叫“斯离”,在公元前287年,以地头蛇身份,当过蜀郡的一把手,比李冰还早(铭文:“十九年蜀守斯离造”)。
你说凭啥就知道他是蜀地的地头蛇?况且这地头蛇和鸟崇拜,又有啥关系?
秦汉新城坡刘村发现的3号墓出土的“斯离”铜鉴铭文。 作者供图
这人的名字,是“斯”和“离”两个部分组成的。其实顾炎武早就发现,这个“斯”字,很多古代西南少数民族的名字,都是这个读音,比如“徙”“斯榆”“鄋”之类。南宋有个胡三省,给《资治通鉴》做注,也说“斯”是蜀地的地头蛇专用姓氏。(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四川、雅州”条:“徙音斯,相如难蜀文,略斯榆,谓斯與楪榆也。此斯,即南西夷之徙,《玉篇》作鄋”。《资治通鉴》卷四“周赧王三十一年”,“秦尉斯离帅师与三晋之师会之”。胡三省注:“斯,蜀之西南夷种,遂以为姓”。)
而“斯离”的“离”字,繁体字也是有个“隹”符号的,这说明他的名字,或者说所在部族,也是和鸟崇拜有关系的,是个蜀地拜鸟地头蛇。秦国让这种蜀地的地头蛇担任蜀地的一把手,也就是个权宜之计,用着就算再不顺手,至少让本地其他地头蛇们,感受到了丝滑度,也就减少了和大秦搞摩擦的概率。当然,过了几年还是把这位地头蛇,派出国去打仗,参与多国联军打齐国去了。
这也能看出来,拜鸟这种文化,在蜀地简直是源远流长,从荒蛮远古一直到秦国都统治巴蜀了,蜀地酋长们,还是一以贯之地崇拜鸟。巴蜀周边崇拜鸟的传统,要放到古代氐羌族系这个大环境下来看,古蜀人的亲戚、马仔、小弟们也都崇拜鸟。比如前文中提到《逸周书·王会》,蜀人给周成王送的礼物是青铜鸡,而氐羌送的礼物是“鸾鸟”,其实都是各类鸟爷。
顺便得说一下的是,很多人看见拜什么,就觉得这玩意儿是“图腾”。比如古蜀人崇拜鸟,那鸟就是古蜀人的“图腾”。这种思路,其实不成立。因为“图腾”这概念吧,其实要求挺复杂的,还得涉及不同家族的联姻、财产、继承等很多乱七八糟的条件。不是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召唤神龙,必须得凑齐七颗龙珠,才可以召唤神龙。“图腾”也是需要凑齐很多条件,才能符合的,不是说拜什么什么就是“图腾”了。
神鸟一直以来都是蜀人心中的白月光,这源远流长,一直持续到汉代,巴蜀已经被中原文化给完全同化了。但是蜀人原有的古老文化,还是通过新的方式,又融入到汉文化里面去。比如那么强烈崇拜鸟的情感,怎么去表达?道教诞生在巴蜀,就吸收了大量的巴蜀传统,其中就包括各种神鸟带来的灵感。
张天师在“鹤鸣山”修道,这“鹤鸣”看着眼熟吧?很明显,这是巴蜀的鸟爷,老演员了。道士披着“鹤氅”,看着像是神仙。唐朝诗人王维有首诗《赠李颀》,写经常吃丹砂,有助于修炼成仙,修炼到不知啥时候,就能像鸟爷一样,长出翅膀和羽毛,飞到天上去,成神仙了(闻君饵丹砂,甚有好颜色。不知从今去,几时生羽翼)。
诞生在巴蜀的道教,追求“羽化成仙”的效果,便是化身为鸟爷,自己也变成那一道白月光,成为天上永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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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竞恒
责编 辛省志
更新时间:2025-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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