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在路上（九）

闪电划破了天空，怒雷惊扰了清梦，夜雨倾盆，城市仿佛洗净了满身泥垢而更加光彩照人。

雨水在路上积聚，川流不息，灯光里，像是一条时光的河流。而我，正游弋其中，以一种博风打浪的勇气，勇往直前。

尽管雨水会湿透我的衣服，我依然享受这样的快乐和自由，像是水里游动的大鹅，红掌轻拨，便能轻快地前行。想起了小时候，雷雨狂风中庄稼地里奔跑，滂沱的大雨浇灌在身上的痛快感。长大之后，再也不敢有这样无知无惧的任性了。人一旦长大，就会变的小心翼翼。

但今夜，我想大胆一次。

惊雷涛涛，我穿越风雨，骑行于在这熟识的道路上。再大的风也阻挡不了我的脚步，再大的雨也不会让我迷路。脚下的这条路，可比我人生的路平坦多了，我无数次的往返，心中早已有了经纬丘壑。

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眯着眼，城市仿佛是一座梦幻的大殿，灯火迷离，影影绰绰。人在被感性的情绪支配的时候，更容易得到满足和快乐。

此刻我也是快乐的，也许你无法理解，但也没关系。

路虽然平坦，但也有弯，无论我拐向哪个方向，雨都是扑面射向我的，这于无形中又增加内心的豪迈感。我知道，它并不是针对我。天空之下，所有的人与物都是平等的,它都是一视同仁。

它从天而降，浇透了我，也浇透了这座城市。

道路旁的凤凰木，在大雨里静默地站着，像抱头躲雨的熊猫，一动不动。曾在风里无限张扬的枝叶，此刻也了无生息，雨水压弯了枝叶，沉重的梢头摇不动了，只余下了一声静默的叹息。而藏在树里的路灯，像等待许久的鸭子，在雨里伸展着细长的脖颈，淡定从容，渴求雨水的洗礼。被保护的，总是有恃无恐，雨里光线绵延，风也吹不散。

风吹不散光，但能吹散云。

怒雷重重，声如洪钟;闪电霹雳，婉若游龙。天空沉重的黑云，密不透风，就像一个戳不破的谎言，无懈可击。但现在它跑了许久的路，挥洒了许多的汗，渐渐变得虚脱，再也维持不了庞大的身躯。它被雷声震开，被闪电撕裂，被风吹散，一块一块的，变薄，变透，变亮，就像揭穿了的秘密。

秘密一旦被揭开，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雨水冲刷了城市的污浊，也冲散了人内心的焦灼。我没有急匆匆地往回赶，反而更气定神闲。我抹了把脸，眼前的世界清晰了好多。夜空是昏暗的，城市是绚烂的，招牌盏灯被上天给洗了澡，此刻拥有比彩虹更夺目的色彩。但路人并非我一个，我想，并非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我给自己扯了谎，织造一个旖旎的梦境。梦，不能一直想，得做。

云虽然散开了，但天空的裂缝一直在漏水。疾驰的车子拖着绚丽的光，给我的梦境增添了一丝朦胧，水花四溅，彩灯下，犹如灿烂的烟花一般，一瞬而逝。

一瞬而逝的还有河道里爬上来的老鼠，湿哒哒的身体雨打风吹，看起来狼狈不堪，逃起来仓惶不已。有那么一瞬间，如果有人会注意到我，那么在他们的眼里，我和这只老鼠现在的样子很像吧？无从得知，也许只是我内心的自怜。

这个夜晚，风雨交加，那些深夜撒欢的狗子们也不见了踪影。雨，左右不了它们想出去的情绪，但却能动摇它的主人是否出门的决心。这个雨夜，它们或许正趴在玻璃窗边向往着昨夜的欢乐和自由。

现时欢乐的是那灯火通明的大排档，人声鼎沸，美食不可辜负，雷雨也挡不住。庆幸的是那些乱糟糟唱歌的人终于消停了。无论他们歌声是多么的洪亮，也会被怒雷遮挡。

雷鸣隐隐，像是被撞击的晨钟，雄浑厚重，一圈一圈的水纹般扩散。我喜欢这种声音，仿佛能震散人的内心的迷惘，消糜人内心的惆怅。今夜的路，尽管风雨未曾停歇，但我却觉得更安静从容，仿佛很多年以前蛙叫虫鸣的夏夜，能给人一个静谧漫长的梦境。

梦境再漫长，人也会醒来;路途再遥远，终点也会在。这就像我们的人生路途，只能往前，无论你是否愿意，时间都会把你推到终点的，只是不知道终点在何处罢了。注定的是结果，而通往终点的路，还有许多欣喜和迷惘。

人生的终点还很远，栖身的住所已在眼前。深深的巷子，窄窄的巷道，电动车如搁浅的鱼群般密匝匝乱糟糟的停放着。这一段小路，阻碍重重，却绕不开。

惊雷闪耀，睡沉入梦的人，大概谁也不会被惊扰——

这个世界，也有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