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老伴

作者/冰山雪峰

人这一生，就像一场漫长的远行，从晨光熹微走到暮色沉沉，途中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如流星，在某个利益交织的节点骤然亮起，又在目的达成后悄然隐没，聚散皆因利来利往；有的似浮萍，因缘际会时短暂相依，风过处便各自飘零，再难寻踪迹。唯有在岁月的大浪淘洗中，那些虚浮的关系被一一冲刷殆尽，我们才会恍然明白：那个从初识时的青丝如瀑，到相伴至暮年的白发如霜，始终陪在身边的人，才是生命里最坚实、最温暖的依靠。
　　
　　何为老伴？
　　
　　是二十岁出头，穿着崭新的衣裳，与你并肩站在红绸缠绕的屋檐下，接过长辈递来的茶，在满堂祝福中郑重说出“我愿意”的人。那时的日子像刚开封的汽水，冒着甜滋滋的泡，你们一起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分享一碗热腾腾的面，对着窗外的月光畅想未来，他会把最大的那块肉夹给你，你会偷偷把他不爱吃的香菜挑出来，眼里的光比星光还要亮。
　　
　　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日子像被上了发条的钟，一刻也停不下来的人。父母生病时，他会和你一起守在医院的走廊，轮流照看，深夜里替你披上外套，轻声说“你先睡会儿，有我呢”；孩子升学时，你们对着厚厚的志愿表反复研究，为了一个专业争论不休，最后却相视一笑，说“尊重孩子的选择”。生活的风雨一波接一波，房贷、车贷、人情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你们会在某个疲惫的夜晚争吵，红了眼眶，却总会在第二天清晨，看到他默默准备好的早餐，或是她悄悄放在你包里的润喉糖，所有的委屈和抱怨，都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心疼。

　　
　　是年过古稀，脸上爬满皱纹，眼神也渐渐浑浊，却能在夕阳下并排坐在长椅上，不需要太多话语，一个眼神便懂彼此心意的人。你颤巍巍地想拿起掉在地上的报纸，他会抢先一步弯腰拾起；他咳嗽几声，你会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备好的药。偶尔说起年轻时的糗事，还会像孩子一样笑得前仰后合，阳光透过稀疏的白发，在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那相视一笑里，藏着几十年的默契与安然。
　　
　　年少时，父母是我们头顶的一片天，为我们遮风挡雨，是无论走多远都能回头望见的港湾。可时光荏苒，父母会慢慢老去，从牵着我们的手，变成需要我们搀扶的模样，终有一天，会化作天上的星，远远望着我们。
　　
　　成家后，子女成了生活的重心，我们把所有的爱与精力都倾注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可孩子就像羽翼渐丰的鸟儿，总有一天要飞出巢穴，去闯荡属于自己的天空。他们会有自己的工作、家庭，忙着应付生活的琐碎，偶尔打个电话，也只是匆匆几句便挂断，转身投入自己的生活。
　　
　　当父母的身影渐行渐远，子女的脚步奔向远方，环顾四周，会发现那个始终守在身旁的，还是老伴。他会耐心听你唠叨菜市场的菜价涨了几毛，会记得你爱吃的菜要少放辣椒，会在你失眠的夜晚陪你说说话，哪怕只是重复着陈年旧事。你开心时，他比谁都笑得灿烂；你难过时，他会笨拙地递上纸巾，说“有我呢，别怕”。这份懂得，无关血缘，却早已融入骨血。
　

　
　　中年的奔波，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为了给子女更好的生活，拼尽全力。起早贪黑地工作，省吃俭用地攒钱，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们。待子女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窝，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却总在短暂的相聚后又匆匆离去。这时回头望去，客厅的沙发上，那个帮你收拾残局、默默叠好子女留下的外套的人，还是老伴。他会对你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日子了，咱们好好过自己的”，一句话，便抚平了心中的空落。
　　
　　待到白发苍苍，身体不再硬朗，病痛也开始不时登门拜访。今天你血压高了，明天他关节疼了，成了生活的常态。子女们接到电话会着急，会抽时间来探望，带来昂贵的补品，可他们终究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不能时时守在身边。唯有老伴，会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榻前，笨拙却细心地学着量体温、测血压，夜里一次次醒来，看看你睡得是否安稳，端水送药从不假手他人。你疼得哼哼时，他会紧紧握着你的手，比自己生病还要难受；你稍微好转，他会像个孩子一样松口气，眼里泛起泪光。这时才彻彻底底懂得，这世上最能经得起考验、最不离不弃的，就是那个和你相伴了一辈子的人。
　

　
　　老伴，是这世上唯一与你共享过全部人生的人——
　　
　　你们共享过青春的炽热。在那个一无所有却敢畅想未来的年纪，一起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分享一副耳机里的歌；一起在初入社会的迷茫中相互鼓励，为了一个小小的成就举杯庆祝；一起在某个夏夜的屋顶看星星，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悄悄话。那些滚烫的、鲜活的、带着青涩的时光，因为有了彼此的参与，才变得格外动人。
　　
　　你们经历过中年的沉浮。一起扛过事业的低谷，他失业时，你默默扛起家庭的重担，告诉他“没关系，从头再来”；你受挫时，他会笨拙地安慰你，带你去吃一顿你爱吃的饭，说“多大点事”。一起尝过生活的甜头，买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时，你们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圈，想象着未来的模样；孩子考上理想的学校时，你们激动得相拥而泣，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那些起起落落、悲欢离合，因为有了彼此的分担，才变得不那么艰难。
　　
　　你们正品味着老年的静好。不用再为生计奔波，不用再为琐事焦虑，每天的日子简单而平淡。一起去公园散步，他牵着你的手，步伐缓慢却坚定；一起在家做饭，你择菜他炒菜，锅碗瓢盆碰撞出温馨的旋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醒来时身上盖着同一条毯子。那些平静的、安稳的、带着岁月沉淀的时光，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才变得格外踏实。
　

　
　　他见过你最狼狈的模样：刚生完孩子时憔悴的面容，为了工作熬夜后满眼的红血丝，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时崩溃的泪水……可他从不嫌弃，只会把你拥入怀中，说“没事，有我呢”。
　　
　　她知道你所有的缺点：爱抽烟、脾气急、有时候还很固执……可她依然选择陪伴，会在你抽烟时抢过烟头扔掉，嘴上抱怨着“对身体不好”，心里却惦记着给你买些润喉的东西；会在你发脾气后默默收拾残局，等你气消了，再轻声跟你讲道理。
　　
　　所以，请一定要好好珍惜你的老伴。
　　
　　年轻时，你们是夫妻，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一起为了一个家打拼，把一间空房子填满烟火气，把一个小家庭经营得有声有色。他是你累了可以依靠的肩膀，你是他倦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年老时，你们是伴侣，是相互搀扶的依靠，一起对抗岁月的侵蚀，一起迎接生命的最后旅程。他是你走路不稳时的拐杖，你是他看不清东西时的眼睛。
　　
　　有他（她）在，生活再难也能笑对。哪怕日子苦得像黄连，只要回头能看到他的身影，就觉得有了底气，能笑着说“没关系，总会过去的”。
　　
　　有他（她）在，岁月再长也不觉孤单。哪怕窗外风雪交加，只要身边有他的体温，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岁月再漫长，也有了盼头。
　　
　　一世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百年相伴，是今生最大的福气。善待老伴，就是善待那个陪你走过风风雨雨的自己；珍惜老伴，就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完整的一生。往后的日子，多一份包容，少一份计较；多一份体贴，少一份抱怨。让这份陪伴，从青丝到白发，从心动到古稀，温暖而坚定地，走到最后。